第649章 震怒!

曾經煊赫無比的王毛仲身死名消,黨羽全都被遠遠打發到嶺南等地任員外別駕,其諸子也盡皆貶遠方,這樣的結局對於朝堂上的文官來說,只是暗地凜然天子殺伐果斷不顧情面的狠辣手段,對於武臣來說,少不得警醒於不能坐在舊功勞簿上得意忘形,然而對於宦官來說,這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盡管高力士早就是右監門衛將軍,盡管楊思勖早就是輔國大將軍,但真正的禁軍兵權,是掌握在那些唐元功臣的手中,可現在王毛仲葛福順等人盡去,剩下的如陳玄禮這樣的,都是老成持重等閑不與人相爭的,他們輕輕巧巧就把這一支拱衛禁宮的真正精銳納入了囊中。高力士遠遠沒有楊思勖那樣顯赫的戰功,可禁不住他和李隆基的關系更加親近,如今這一水漲船高,文武之中攀附他的不計其數,可相比當年王毛仲的得意忘形,他卻仍然很少回那座富麗堂皇的禦賜宅邸。

高力士清楚地知道,他的根基全都在於天子,倘若沒有天子的信賴和倚重,他不過是內宮眾多宦官中尋尋常常的一個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即便他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事必躬親的宦官了,但李隆基的起居飲食他還是親自打點,每天都將大把大把的時間放在禦前。這麽一來,本來把禁軍全都交到閹宦手中還有少許顧慮,不時會想起漢時十常侍之亂的李隆基,漸漸就放心了下來,反而覺得自己拿下王毛仲是明智之舉。

這一日傍晚,當高力士在禦前一直呆到李隆基用過晚飯去了武惠妃那兒,他這才回到了內侍省。剛一坐下,他就看到一個小宦官在那探頭探腦,當即沒好氣地喚了人進來,可當他一問之下,得知是興寧坊自己宅邸的管家麥雄派人來知會說是家中有事,他不禁吃了一驚。他生母麥氏已經故世,麥雄乃是麥氏的族侄,深得他信賴,知道此人必不會因小事而來打攪,他給楊思勖留了個信,便趁宮門還沒下鑰回到了私宅。可在書房中看到那一大包東西的時候,他再次狐疑了起來。

“你急匆匆請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家翁,這是代州杜長史千裏迢迢命人加急送來的。”

聽到麥雄這解釋,高力士立時三下五除二打開了包袱,見其中厚厚一摞奏折,他不禁更加疑惑,隨便翻開一本一看,他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一一翻檢到最後,他又擡起頭對麥雄問道:“杜長史可有信?”

“有,就在旁邊的銅筒中。”

高力士這才注意到旁邊那個帶著幾分銅綠色的銅筒。用指甲劃開蠟封,取出裏頭的一卷紙,他只掃了一眼便立刻眼神一凝。盡管在人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會兒他卻禁不住大光其火,一巴掌就拍在了面前的書案上,倒是讓麥雄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然而,高力士須臾就反應了過來,擡起頭看了麥雄一眼就淡淡地吩咐道:“出去守著。”

盡管說到底還是親戚,但高力士幼年被大軍擄劫,送到宮中為奴,而後又一度被逐出宮成為了別的大宦官的養子,甚至連祖宗姓氏都改了,麥雄自然不會以為那點親緣關系能夠管用,當下諾諾連聲退出了屋子。他一走,高力士便冷著臉看完了手中的信箋,最終憤怒地冷笑連連。

杜士儀送了他重禮,他也試探出了天子確實只是想給宇文融一個教訓,於是順勢提了一嘴,讓天子最終下了徒刑以下盡皆節級處分的大赦詔,可宇文融竟然沒捱到巖州,就已經死在了路途之中。如果是真的時運不濟也就罷了,宇文融明明是在路途就已經染病,返回廣州想要治病休養,卻硬生生被廣州都督耿仁忠給攆上了路!李隆基就在前些日子還在念叨著國庫不足,宇文融這一死,他做的那麽多事情豈不是成了無用功?

“這些只顧黨爭不顧大局之輩,一個個都該死!”

脾氣發過之後,高力士終究明白,這時候發火已經於事無補,當下定下心來,慢慢瀏覽杜士儀轉呈的宇文融在嶺南期間的手稿,以及沒來得及呈到禦前的奏疏。越是看他越是覺得此人死了可惜,可臨到末了,他陡然之間意識到,杜士儀竟然能夠在這麽短短的時間內拿到宇文融的手稿,絕不是宇文融托付那麽簡單。

“杜君禮莫非派了人在宇文融身邊隨侍?如若如此,他還真的是仁至義盡了,又是送禮求我轉圜,又是派人隨侍,此前又是幾番舉薦,容留宇文融家眷……更不要說,現如今又把宇文融的遺稿送了給我,還說送了另一份謄錄的給廣平郡公。等到來日宇文融的死訊傳到禦前,我再替他使一把力吧!”

宇文融的死訊從巖州傳到禦前,是他病故後兩個月,也就是杜士儀給高力士送去其遺稿後十天的事情了。一來他如今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二來也因為當地地方官的種種顧慮,自然不如赤畢協同宇文融長子宇文審處置完喪事之後,近乎不眠不休從巖州趕到代州,而後杜士儀又派信使從代州趕往長安的速度。所以,這一日高力士將需要送呈禦覽的奏折送到李隆基跟前時,有意把宇文融的死訊放在最上頭。果然,李隆基一看之後登時又驚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