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計臣末路

吳九給杜士儀的信寫得簡略,只提及王毛仲及其兒子和黨羽盡皆被貶,再簡要描述了一下長安城中的各種反應,但吳天啟的口才極好,父親吳九派來送信的人又是他相熟的,他軟磨硬泡地足足讓人說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他給杜士儀轉述起其中經過,那是仿佛親眼看見似的。若非杜士儀知道,天子接見宰相的內情絕對不可能讓吳九給打探得那麽清楚,還以為這小子是說真的。

但杜士儀這會兒心頭卸去了一塊大石頭。按說他出為外官轉眼又是好幾年了,王毛仲這樣一個敵人遠在長安,對他的牽絆有限,可他還是不樂意有這麽一個人紮在那兒時時刻刻算計自己,時不時就來點兒明槍暗箭。於是,他放松心情,好整以暇地聽著吳天啟在那添油加醋地說著王毛仲和王家人的種種慘狀,突然一時興起找出地圖來,費了老半天這才找到了瀼州所在。看著那個已經遠在後世廣西,幾乎要和交阯交界的地方,他不禁嗤笑了一聲。

天子處置人,還真是每每都把人放逐到那樣遙遠的地方。記得宇文融就是在昭州平樂任縣尉,也是和瀼州一樣荒僻。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急急的叩門聲,緊跟著,劉墨推門而入,見吳天啟在側,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郎主,剛剛又得到長安加急送來的消息。司農少卿蔣岑奏宇文融在汴州期間,隱沒官錢數千萬,其中還有造船的錢,給事中馮紹烈又證明此事證據確鑿,陛下雷霆大怒,詔令宇文融流巖州。”

剛剛得了王毛仲貶嶺外的消息,轉眼間宇文融的舊案再次被人舊事重提,杜士儀不禁笑容盡去。宇文融在汴州主持疏通河道、鞏固堤岸以及救災等等各種事務,過手的銀錢是很多,但倘若他沒看錯宇文融,對方就算想撈,也會做得極其隱秘,這數千萬錢中,有很大一部分很可能就是和他一樣打壓糧價所得,只不過被其統統裝入了私囊而已。身在官場,沒人追究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有人窮究,一個貪字就是最大的隱患!

“派人送個信去雲州,對宇文夫人他們稟報一聲吧,唉。”

劉墨答應一聲,卻並沒有退去,而是有些憂慮地問道:“陛下大怒之下令繼續追查,朝中會不會有人想要追回贓款,繼而在宇文夫人他們身上動腦筋?”

“你不要擔心,我既然肯接受他們徙往雲州,就已經做好了這最壞的打算。宇文夫人他們已經丟棄了在長安的所有產業,隨身只帶了少許細軟,如果真的有人到雲州追查,王子羽會擋一擋的。要知道,當初張丞相受難的時候,他的奔走居功至偉,蔣岑既然和張丞相相交甚密,應該不會一味窮追猛打。倒是給事中馮紹烈是裴相國引以為給事中的人,應是其心腹無疑。”

“是,長安報說,張丞相如今正在病重,卻還抱病為馮紹烈的父親馮昭泰寫神道碑,其碑文一千四百余字。要知道,張丞相據說已經病得七葷八素了,抱病擬寫這樣的神道碑,張丞相和馮紹烈的關系也斷然非同小可。”

“想是如此了,但他們應該也知道,宇文融的兩個兒子還未成氣候,不至於擔心遭其報復。若是一定要惹我,我可沒有宇文融那等把柄給人抓,觸及到了我的頭上,想來魚死網破四個字的真義,我會讓人好好領會領會!”

杜士儀既如此說,劉墨自無二話,答應一聲便要下去。然而,他剛到門口,杜士儀突然想起一樁同樣重要的事,連忙開口將其叫住,好一會兒方才似笑非笑地問道:“劉墨,我和夫人把白姜許配給你,如何?”

“啊!”劉墨一時措手不及,然而,見杜士儀雖然滿臉都是笑意,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一下子醒悟了過來,慌忙翻身下拜道,“多謝郎主和夫人,多謝郎主和夫人!我一定……一定不會辜負二位美意!”

“好好好,你下去,我回頭就讓人給你們預備預備,也算是近來難得的大喜事!”

杜士儀笑著屏退了劉墨,瞥見一旁的吳天啟正在偷笑,待發現自己看他方才立時一本正經地坐直了身子,他登時啞然失笑:“你這小子也下去吧,明日我去州學講論語,你也不妨一塊去聽聽。對了,以後但凡我這裏沒有要事吩咐你,你整理完了書房,隨時隨地可以到代州州學去蹭個課,別人知道你是我的從者,必然會以為是我差你去巡查的,定然不會趕你走。”

這下子換成吳天啟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了。他連聲道謝之後,起身一溜煙就跑出了屋子。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了他忘情的歡呼。

兩件對自己來說都只是舉手之勞的事,卻讓劉墨和吳天啟高興壞了,杜士儀自己也禁不住心情稍好。然而,想到赤畢跟著宇文融前往昭州平樂,這一走就是一年多了。現如今又要面對宇文融的再次被處流刑,他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