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詩仙最狂豪,禾稼重如山

李白是否有經天緯地之治國大才,杜士儀縱使熟讀《全唐詩》,也難以斷言,但要說詩詞歌賦,李白敢稱第二,那便顯而易見無人敢稱第一。據代州州學傳來的消息,李白到州學講課的第一天,便是酩酊大醉去的,然而他卻在學生們一片嘩然質疑之際,當即令眾人隨意命題,自己口占詩賦,兩個時辰,一口氣作詩十二首,長賦三篇,盡管不能說是每一篇都字字珠璣,但別人眼中的佳作卻至少超過一半。

轉瞬間,各式各樣的請柬就如同雪片一般飛入了代州都督府。李白狂狷豪氣,好酒愛美人,卻和代人的習性很是相合,既然成為眾人競相邀請的賓客,他有感於本地人豪爽的武風,席間舞劍,席後贈詩,幾乎成了家常便飯,一時李十二郎的名聲在代州可謂是家喻戶曉。

杜士儀在私底下和王容提及此事的時候,也不禁暗嘆吳天啟的誤打誤撞。而因為有這麽一個“客座教授”,代州州學開革了前頭那些曠課如便飯一般的老師和學生,繼而重新招生的時候,自然應者如雲,好一番欣欣向榮的姿態。

倘若不是因為生怕揠苗助長,杜士儀倒是很想把賀知章賀老先生送給李白的謫仙人名號提前送出去,可想了一想還是偃旗息鼓了。不過,他一次和李白攀談時,倒是問過其緣何到了長安沒去拜訪賀知章,須知其當初送名帖給李白的時候,還曾經特意提過賀知章的名號。對此,李白只是坦言說,他到長安時,賀知章正好因病到東都洛陽和親家張旭作伴休養去了,對此,杜士儀只能表示這位詩仙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賀知章比張說年紀還大,官路四平八穩不緊不慢,但對於做官真說不上有多熱衷,反倒是和張旭這親家在喝酒上頭半斤對八兩,這次去東都,不知道是因為所謂的休養,還是捱不住酒蟲,去和張旭結伴買醉去了!

李白既然在代州如魚得水,杜士儀畢竟是一州之主,更以河西節度副使兼判代州都督事,督其余五州,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一直逍遙地與其同遊,也就是派了兩個人跟著李白,其他時間都一門心思撲在了公務上。由於代州和蔚州雲州接壤,此前宇文融被貶,逃戶之風大起,擁有過十萬人口的代州也自然無可幸免,他在仔細考慮之後,召集了溫正義裴明亞等本州耆老,提出了自己對於逃戶之風的初步解決方案。

代州忻州嵐州三州,全都是人口密集,地少人多,而朔州雲州蔚州則恰恰相反,地多人少,因而,仿照宇文融的定戶口疏,他決定在六州之間實行人口的有限流動。也就是,在開元八年到十二年間重新登籍的那一批人,可以從官府請過所,從代州忻州嵐州徙往前往朔州雲州蔚州,官府安置以空閑土地。而作為代價,每個丁口每年都必須在官府的公田上勞作一定的天數,減免租調。至於應募參軍的,則按照募兵法,通過核驗後,免除相應的賦稅和勞役。

然而,這對於本身就隱藏逃戶為自家做佃戶耕種,如今逃戶風潮一起,又各自設法招攬浮民作為部曲的世家大族來說,這樣的政令無疑是無利而有害的。只不過,因為杜士儀上任之後雷厲風行,倉曹參軍範若誠被奏罷免,兵曹參軍錢通則是因盜賣軍械而被流嶺外,甚至連在代州代表中眷裴氏河東宗堂處理事務的裴遠山都因為莫名其妙的侵占罪名而自盡,此刻溫正義和裴明亞這兩人都沒有說話,其他人自不敢吭聲,一時堂上竟是仿佛有些發僵。

杜士儀自然能夠看得出大多數人臉上的心裏的抗拒之意,當即和顏悅色地說道:“我知道,各位在代州擁有眾多田土,自然也需要相應的人手耕作。然而,耕作之事,不但在人力,也在效率。漢時耕田犁地用兩牛,而到了我唐初,犁已經換成了長曲轅犁,犁地只用一牛,而我此前從成都出蜀經荊楚到江東,卻又見到江東之地,更多的是另一種犁。所以,我自從到雲州,便一直在想,倘若犁地能夠更快更有效率,自然就能夠解放出更多的人力。”

說到這裏,杜士儀向身側的吳天啟微微頷首,讓其將數張圖紙拿上前去給眾人。果然,溫正義端詳片刻便和身側的裴明亞低聲交談了起來,而其他的人有的皺眉沉吟,有的若有所思,還有的滿臉茫然——顯然,眾人之中,懂得農事的人終究是少數。最終,還是溫正義輕輕咳嗽了一聲。

“使君這新犁之圖,我只能說是約摸看懂了一丁點,究竟有何便利,還請使君明示。”

聽到這話,杜士儀頓時笑著站起身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與其各位聽我說卻一頭霧水,不如一塊去看看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