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州學講春秋

代州為中都督府,州學有經學博士兩人,助教兩人,學生六十人。盡管如此,每年歲貢諸科解送,其中大多都不是州學學生。

原因很簡單,州學的經學博士只有從八品下,真正的才俊不會願意屈就這樣的職位,更何況代州在河東遠遜於太原府和潞州絳州的富庶。相形之下,世家大族之中卻很有一些才學橫溢卻不願意屈就官場的賢達之士,即便他們興許未必樂意隨時收徒,但本族的後學末進前來請教卻不至於一味拒之門外。更何況,作為世家大族,立身的根本並不僅僅是官爵,而是從祖上就傳下來的家學。

比如分成三支五房的河東裴氏,便是尚儒尚禮樂,對於學不到什麽東西的州學,自然是無甚興趣。

“太史公有雲,三晉多權變之士。早至戰國,三晉便有蘇秦張儀這等縱橫之士,如今代州州學卻凋零至此,著實讓人扼腕。”

蜀中富庶,當年杜士儀為成都令時,成都縣學的名額是只有少沒有多,即便縣學中的學生未必能通過縣試,但家中寬裕的富家總會想方設法讓家中子弟多個縣學生的名號,哪裏像代州州學中這樣,僅僅是小狗小貓兩三只,放眼看去還不到二十人?而且,一個經學博士和兩個助教只有一個在場,而且看上去連話都說不齊整,如此之人,杜士儀著實難以相信會是什麽稱職的師長。

當然,他今天來此巡視並未提早通知,而是一早升堂見屬官,大體審核交待了近日之事後,中午用過便飯,就輕車簡從地來到了這裏,所見情形果然觸目驚心。此時此刻說完前言,他環視了那些學生一眼,便沉聲問道:“我問你們,每日課程安排如何?誰人講課?”

他這一句問後,四座竟是鴉雀無聲。足足過了好一會兒,角落中方才有人站起身來舉手一揖,訥訥說道:“今日應該講經。”

“州學都講何經?”

“《易》、《書》、《詩》、《禮》、《樂》、《春秋》、《孝經》、《論語》。余下的圖緯經解等等,也不時會講。”

“哦?”杜士儀見那學生個子雖小,聲音也不大,但說話卻還算有條理。而就在此人回答期間,其他人竟沒有一個想要在他面前表現表現的,他不禁眉頭一挑,再次問道,“那余者不說,前言所述八經,你們都讀得如何?”

此話一出,不等剛剛回答那學生再答,一旁的助教便慌了神,趕緊搶過話頭道:“回稟使君,他們資質駑鈍,八經所習盡皆粗淺……”

“州學所收,都應該是本州俊傑,何來資質駑鈍之說!代州州學應有三個學官,卻只有你這一個學官在此,其余兩個人呢?六十個學生當中,卻只得不到二十人在此,這州學本就已經名存實亡了,你還敢說他們所習八經全都盡皆粗淺?”

杜士儀聲色俱厲地打斷了那助教的話,見其臉色發白神色驚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即一字一句地斥道:“我今日不告而來,就想看看這代州州學,究竟是怎樣光景。我限你一刻鐘之內找出告假的憑據,只要沒有的,無論是學官,還是學生,一律開革,絕無寬宥!”

一時下頭響起了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經學博士和助教都不算什麽高官,杜士儀開革也就開革了,但這州學學生四十多,說開革就全部開革,這得牽連多大?然而,聽聞過這位代州長史昔日的赫赫名聲,就連那碩果僅存的一個助教都只能答應不敢違逆,其他人哪裏還敢說半個字?

而就在這時候,杜士儀突然伸手一指那剛剛回答自己話的小個子學生,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稟使君,學生杜玉。”那小個子學生不明所以,慌忙再次躬身答道。

“竟然與我同姓,倒是巧得很。我看這教室廣闊,論理應該是六十人全都聚集於此聽講。既然如此,無頭不能管束服眾,即日起,便以你為班長。每日考勤紀律,全都交給你負責。”杜士儀直接把班長負責制給搬了出來,見那小個子登時呆若木雞,他也不理會其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環視眾人一眼,聲音冷峻地說道,“身為讀書人,就應該知道,你們從穿的衣裳鞋襪到五谷果蔬,都是農人匠人供給,就該刻苦用心,而不是渾渾噩噩。業精於勤荒於嬉,日後我會親自督學,每月考評,倘若有自覺不能經受得起這樣嚴格管束的,可以自行退去!”

見下頭人不知道是因為懼怕他,還是因為別的緣故,都沒有提出異議,杜士儀方才滿意地笑了笑,語氣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代州屬於故趙,亦是三晉之地,本該賢達輩出!如今一時式微,有爾等荒疏之過,但也有師者的不作為!我如今既督雁門,抽空會親自給你們講春秋,也會負責延請各地名儒,前來雁門遊學開講,讓爾等能夠開眼界,廣見聞!我在此地許諾爾等,明年代州歲貢,將會在州學考之中,選取名列前茅的一人,直接予以拔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