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醉不糊塗吳道子

妻子兒子不在,大清早從宇文融邀約他的那座別院回到空空蕩蕩的宣陽坊私宅,杜士儀這才想起忘了送信給嶽父王元寶,等派人走後,他方才覺得偌大的地方空空蕩蕩,孤寂寥落。

他今日剛剛回京,妹妹妹夫都在雲州,親朋好友大多都在外任官,京城中唯有王縉等寥寥幾個友人,此刻恐怕這些人還未必知道他回來了,再加上天子都讓他回家暫歇,他也就徑直進了書齋。大約是因為時時打掃,內中陳設還潔凈,下人在他平素用來小憩的軟榻上換了新的枕被,沐浴過後趕緊填了填肚子的他就睡下了。這一路疾趕的疲勞加上面君時的小心翼翼,再加上昨夜和宇文融一番扯皮,他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可幾乎須臾便睡著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他隱約聽到有人連聲輕喚,這才睜開了眼睛。隱約覺察到室內光線的變化,睡眼惺忪的他不禁懶洋洋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郎主,已經晚上亥時了。”一旁的吳天啟見杜士儀盯著自己的面孔看了好一會兒,連忙解釋道,“因為跟著郎主回來的人都一路勞累,我阿爺說別人未必可靠,便指派了我前來服侍郎主。”

杜士儀何嘗不知道,最頂用的人手都被他帶到雲州去了,吳九也是在去歲解決了糧價風波後才返回了長安,一面負責千寶閣那邊的諸多文化產業,一面負責打理樊川杜曲老宅和這宣陽坊私宅的內務。知道吳天啟還是之前奉自己之命,拿著一大堆詩稿文稿回京刊印的,他就點了點頭道:“很好,我留京期間,身邊的事就都交給你了。我睡著的這些時間,可有人拜訪或是送回書?”

“有,源丞相和宋丞相家裏都送了回文,說是請郎主有空就去家中。玉真觀和金仙觀也都送了回書來,二位觀主和太真娘子都去王屋山陽台觀從司馬宗主靜修了。王禦史和王校書都曾經來過,我本待叫醒郎主,但他們都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郎主一路緊趕慢趕回來,肯定累壞了,所以不讓我驚動。永安坊王公說,郎主回來是公務,緩緩再去拜訪也不要緊。”

王禦史指的是王縉,王校書指的是王昌齡,杜士儀自然不會分辨錯誤。既然知道兩人來找自己卻沒驚動他就走了,那麽,至少在他們的層面上,並不知道太多的消息,或者說即便知道些風聲,也覺得並不算太要緊。然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都不在京,他這個因公事而回長安的總不好徑直找去王屋山,倒是源乾曜和宋璟那裏,可以改日去拜會。至於嶽父王元寶,他還是等身上這麻煩清一清再去找人的好。

因此,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可這下子卻睡意全無。然而,此時已經宵禁,宣陽坊是出不去了,坊內卻也沒有什麽他相熟的親長宅邸,於是想了又想,他便若有所思地問道:“這宣陽坊內,你可知道有什麽出名的酒肆?”

杜士儀從前在長安時,也很少夜裏去這種消遣的地方,而吳天啟還是第一次在這帝京隨侍其左右,哪裏知道這些,此時只覺得心中竊喜,眼珠子骨碌一轉便滿臉興奮地說道:“西南隅的敬域寺旁,有一家胡姬酒肆,裏頭的龜茲胡姬跳得一手好胡旋。”

睡得口幹舌燥的杜士儀正在喝茶,險些被吳天啟這曖昧的口氣給嗆得一口茶噴出來。有心給這小子一點臉色看,可他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說道:“敬域寺?我記得吳道玄似乎曾經為敬域寺畫過壁畫……”

他本待用這種語氣岔過這話題,誰想吳天啟卻又自作聰明地接上話茬道:“郎主應是記差了,敬域寺是曾經請過道玄先生畫壁畫,可道玄先生好酒,又好拖延,那是有名的,所以這壁畫足足拖了兩年都沒畫成。這些天來,道玄先生還被僧人強自挽留住在寺中精舍,只不過我聽說他常常夤夜出來在旁邊那胡姬酒肆中買醉尋歡,興許郎主這會兒去還能遇上他。”

好嘛,這小子就是死活想要他去那聲色之所轉一圈是不是?

本來杜士儀是沒興趣去看什麽龜茲舞姬的胡旋舞,但聽到吳道子常常光顧,他想起之前吳道子霸道地獨占了漆煙墨的一年使用權,可後來確實因其使用之故,使得漆煙墨再次一炮走紅,他也想了解一下這位畫聖的近況。於是,換了一身便袍的他只帶了吳天啟一個,悄悄從後門出來。待到那胡姬酒肆時,果見裏頭人頭攢動,每一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酒客,而台上那胡姬急旋不停,果真一手好胡旋。

在眾多酒客中一掃,他很快就看到了角落中一個人大大咧咧獨占了一桌的吳道玄,當即帶著吳天啟往那邊過去。當他在吳道玄對面坐下的時候,耳畔立時傳來了四周圍不少人的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