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太真之謀

開元十七年的上元節,雲州城中張燈結彩,恰是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自從多年前就定居雲州的老一輩逃戶們盡管早已經登籍,但固安公主是講究實效更高於講究面子的人,她遷居雲州之後,每年上元節並未大費周章搞什麽慶祝活動。可杜士儀就不一樣了,他在去年花費巨大力氣讓雲州真正安定了下來,再加上手頭結余不少,索性就在去歲年底,到太原府去請來了最好的花燈藝人。一時間,這滿城花燈讓不少從窮鄉僻壤遷居而來的百姓們大飽眼福。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在雲州度過了她們平生第一個不在兩京的除夕和正旦,上元佳節這一天,她們換上男裝在杜士儀和固安公主的相陪下,漫步於雲州城的時候,彼此之間都有些戀戀不舍。然而,她們畢竟是大唐公主,金枝玉葉,固然因為入道為女冠,不比其他貴主那般受拘束,可終究不是能夠拋下朝廷一直在這邊陲之地逗留的。這種旁人盡皆不知身份,由得她們輕松自在的日子,過久了便讓人樂不思蜀。

玉真公主見阿姊金仙公主興致不高,便有意打趣道:“杜十九郎,你這算不算是粉飾太平?”

“一年到頭百姓辛苦,只有上元節方才能夠放開夜禁盡情歡樂,這好日子倘若不能讓人盡興,我這州官豈不是失職?”杜士儀心中一動,猛然想起了一個熟知的故事,就一本正經地說道,“即便算是粉飾太平,也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來得好。”

金仙公主雖在白登山上陪著司馬承禎住了許久,但也在都督府內陪了有孕的徒兒王容好些日子,如今一想起此去便一定看不到愛徒當母親那一天,她自是心緒不佳。可此刻被杜士儀這誇張的語氣吸引了,她不禁好奇地問道:“此話何意?”

“前些天我偶爾看一本前人筆記,上頭說了隋時一樁往事。”杜士儀輕輕松松把宋時的故事栽到了隋朝人身上,繪聲繪色地說道,“隋時某州有一個州官,名喚田登。因為他名字中有一個登字,自諱其名,但凡冒犯他名諱者,必然會遭到責打。於是一州百姓無可奈何,只能將燈稱作是火。這一日上元節放燈,照例應該是許四鄉百姓入州城觀燈,可發榜文時,吏人因為擔心觸怒州官的禁忌,又大概是想要嘲諷一番這田登,於是便在城內各處張貼榜文,道是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於是,自然滿城傳開了這句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此話一出,玉真公主就撲哧笑了起來,一旁同遊的司馬承禎也莞爾笑道:“如此父母官,實在是不得民心!”

“所以阿弟此次命人請來花燈匠人在雲州城內張燈結彩,看似花費不菲,卻也讓全城百姓為之歡欣鼓舞。”固安公主笑著插話,隨即才有些遺憾地說道,“只可惜幼娘如今已經月份重了,又是頭胎,生怕坐車顛簸有礙,只能悶在都督府不出來,也幸好玉奴那孩子乖巧,竟肯留下來陪她。”

聽到固安公主如此說,杜士儀眼中閃過一道精芒,等到陪著眾人再次前行之後,他突然輕聲說道:“二位觀主,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和幼娘都很喜歡玉奴,本想留她在雲州長住,可想想雲州偏遠,你們亦是她的師長,而且她還有親人在兩京,故而只能打消了這個主意。但兩京之內傾軋太多,她又年紀太小,不似當年幼娘那般心智早熟,能夠應付得了諸多暗算。所以,帶她回京後,能否讓她隨司馬宗主,在王屋山仙台觀長住?”

本來玉真公主一聽說杜士儀要留下玉奴,立時秀眉一挑,可聽著聽著,她就明白了杜士儀所指為何。一想到當初王毛仲曾經派夫人到自己的地頭來提親,她看了金仙公主一眼,最終點了點頭道:“此事便依你,只要師尊答應,我和阿姊自無不可。”

“太真天真爛漫,我也喜歡她得很。”司馬承禎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欣然答應了下來,“只不過山居寂寞,她不要覺得憋悶才好。”

“等她長成嫁人,我就不用那麽擔心了。”杜士儀暗想李隆基父奪子媳,那是因為常常能看見兒媳,可若是玉奴嫁為臣妻,天子見不到,又哪裏去奪人?於是,見三個相關人等都答應了,他便在心裏打定主意回去後便好好規勸告誡一下玉奴,接下來的觀燈自也是走馬觀花,全沒在意,把這太原城內能工巧匠打造出來的璀璨燈會都給丟在了腦後。

都督府中的官吏也都輪流放假得了前去賞燈的機會,因而,杜士儀把固安公主等人送回公主府,自己回到都督府寢堂時,見玉奴猶如小貓似的蜷縮在王容懷中,他不禁吃了一驚:“她死活嚷嚷著要留下來陪你,如今這卻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