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敲山震虎

借著更衣的借口悄悄離席,不一會兒,他就見王容從同一扇門悄然跟了出來。夫妻倆笑著彼此相擁了一小會兒,王容便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崔家娘子似有些強顏歡笑心不在焉。如今你這些幫手,除了羅盈,只有他是帶著妻子來上任的,我如今回來了,家和萬事興,不妨沒事情請她來閑坐坐?”

“這些家事就聽娘子你的。”杜士儀想都不想便點了點頭,隨即便將手搭在了妻子那柔軟的腰肢上,“這次出來,反而聚少離多了,賢妻要如何補償我?”

面對丈夫這突然強有力的索求,王容身子一僵,這才嗔怒道:“松手,讓人出來看見怎麽辦?”

“你以為阿姊呆在那兒坐鎮是幹什麽的?她豈會讓人煞風景?”

話雖如此說,杜士儀只是淺嘗輒止地吻了吻懷中玉人,最終放開了她。等到夫妻倆各自錯開時間若無其事地回到席上,王翰和崔顥已經聯手灌起了王忠嗣的酒,那邊廂固安公主的身邊,崔顥的嬌妻盧氏已經不見了。而郭荃看見他回席,則是起身到了他這一席來。

“君禮,之前我打探到,那梁小山乃是霍國公王毛仲的舊日部曲,此前身邊現錢告罄後,還曾經命人前往朔州調錢。外頭那些糧商固然可以暫時晾著,但這梁小山卻決不能放過。否則何以立威?”一口氣說到這裏,郭荃竟是有些殺氣騰騰,“之前你斬殺了那些馬賊,固然震懾了那些匪類,如今再有這樣一個奸商當了出頭鳥,正好可以震懾那些到雲州城的商人,讓他們好好遵循朝廷法度!”

郭荃從前在宇文融麾下為判官的時候,曾經以監察禦史之銜和其他人一起行使十道按察使之實,成為犧牲品的就連刺史縣令之類的命官也不在少數。故而對於區區商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的他自然不想輕易放過。

“郭兄的意思我明白,要說怒,我並不在你之下。然則律法對於囤積居奇,並無嚴禁,何也?只因為這是古往今來就難以嚴禁的。所以,宇文使君在魏州用的辦法,和我用的如出一轍,經歷了前事之後,你也該知道,對於馬賊是一回事,要是對於商人也用過於外露的手段,有害無利。”見郭荃面露怏怏,杜士儀笑著拍了拍他的臂膀,沉聲說道,“說起來,經此一事,宇文使君重新回朝,應是指日可待。”

“也多虧了你的舉薦,甚至為此被人忌恨遭了左遷。”郭荃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鄭重交手躬下了身,“杜長史對我也好,對宇文使君也好,都有舉薦之德,我銘記在心。如今我既為雲州錄事參軍,定當盡心竭力,不負你之所托!”

“你我交心,何必如此見外!只希望能聯手重定雲州,不負眾望!”

郭荃為人方正,很快就退席去了。而杜士儀見沒了嶽五娘的小和尚也鬼鬼祟祟逃了席,王泠然重傷初愈不能多飲,固安公主啦了王容悄悄去了,盡管他有心回房和王容團聚,但見陳寶兒坐在那兒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了想便起身從旁邊繞了過去,在小家夥的肩膀上輕輕一拍,隨即便出了前門。果然不一會兒,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喚。

“杜師有事找我?”

“這些日子感受如何?”

和之前在成都從學於杜士儀,之後又跟著作為茶引使的杜士儀一路從西南到東南,當了一年的記室,在洛陽長安兩京之後更是一邊讀書,一邊觀帝京風土人情不同,這次到雲州,陳寶兒方才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忙。尤其是口幹舌燥和尋常百姓解說政令,一遍兩遍別人都未必能聽懂,甚至未必能相信的經歷,更是讓從前只覺得官府令行禁止的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可這會兒杜士儀問他,他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怪不得從前杜師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沒錯,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但要為官,一手好文章是決計不夠的。如今距離入夜宵禁已經沒多久了,那些跪在都督府門前的糧商,我就都交給你去處置了。”

見杜士儀說完這話就緩步下了階梯,竟是仿佛要徑直回房,陳寶兒呆了一呆後,一時大驚失色地住了上去:“杜師,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能……”

“這些人如今已經不足為道,你只要依你本心去應對即可。”杜士儀伸手在陳寶兒的肩膀上重重壓了壓,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道,“要知道,如今雲州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是我唯一的弟子!”

眼見杜士儀信步離開,陳寶兒只覺得喉嚨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呆立了好一會兒,他最終才下定了決心,竟是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