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杜十九送聘,玉奴見貴主

問名請期,早在杜士儀從洛陽隨駕回到長安之前便已經辦完妥當。納彩也就是送聘禮的前一天,長安還破天荒地在冬日裏下了一天的雨,可到了正日子卻是雨過天晴,天空一碧如洗,恰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因為這一樁婚事在兩京都是眾說紛紜,有覺得杜士儀是貪慕王家錢財的,也有為其惋惜的,更有眾多人覺得杜士儀只是因為天子金口玉言,不得已應下了這麽一樁婚事。

於是,當送聘禮隊伍從樊川杜曲的杜氏老宅中送出來時,不但樊川那些甲第別業中安居的達官顯貴家人為之好奇,沿途百姓也同樣為之驚嘆。兩京多的是王侯貴戚,再鋪張的婚禮大家也見過,因而送聘禮的隊伍有多少人無所謂,那肩扛車載的東西方才是重中之重。

杜家的聘禮全都是敞開的淺底盒子,裏頭的東西讓人一覽無遺。既沒有什麽珠玉輝耀的首飾,也沒有那些明晃晃的金銀,頭前十擡全都是書,而且大多是一卷一卷看上去已經很有些年頭,用紅綢帶仔仔細細系好的書,其余的則蓋著紅綢。有好事的百姓想方設法湊近前去打聽窺探,當聽說那些蓋著紅綢的,是戰國竹簡和漢代帛書,大多納悶難解。而接下來的十擡則是文房四寶和各色器物,不是杜士儀從前委托千寶閣出賣的那些簇新筆墨紙硯,而是很多上了年頭的玩意。縱使有心打探,尋常百姓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然而,最後四擡之中看似輕飄飄的盒子中,卻擺著別人覺得最有價值的東西。

八張契書包括了長安東西兩市和南市的八家鋪面。照如今的市價來說,早已超過了十萬貫。

盡管誰都知道,如王元寶這樣的身家,自然不會貪圖女婿的聘禮,可這樣的手筆自然而然表明了一點,杜士儀並非那些貧寒書生,而是把自己那個當年幾近敗落的家一手從泥潭中拉上來,如今已經官居右補闕的天子近臣!

按照杜士儀的本意,本來不打算如此張揚,這是杜思溫的意思。按照這位朱坡京兆公的話來說,兩京重衣冠門第,更重財勢,倘若結親王元寶卻讓人覺得你有勢無財,未免讓人看輕,還不如把底子露出去,這也是讓賜婚的天子看看,你不貪王元寶之財。因此,杜士儀只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建議。

今日前往永安坊王宅送聘禮的,是他的堂弟杜黯之和妹夫崔儉玄。王元寶在長安城中宅邸別院眾多,選擇這一座給女兒出嫁,卻是因為這座宅院不但夠齊整,而且歷史悠久,也夠底蘊。盡管因為家中無人出仕,這宅邸中不少逾制的建築都或拆或改建,可此刻站在那座昔日朱門迎進聘禮的時候,王元寶一看到頭前那十擡書,一時竟不禁面色大變,眼神中不再只有欣喜,而多出了深深的感動。

“阿爺?”

“杜十九郎這些書,搜羅得想來很不容易。”王元寶對一旁的長子王憲輕輕嘀咕了一聲,繼而也不解釋,只是滿面春風地上前接收聘禮。當看到最後四擡中的契書時,他再次眼神一變,等打起精神又留了崔儉玄和杜黯之用飯後送他們離去時,他便快步來到了女兒的閨房。

“杜十九郎送來了足足十擡的珍本書,他弟弟杜黯之說,杜十九郎的意思是,日後可以在我王家開一個藏書樓,把抄本放出去供人借閱,如此一可揚名,二可結善,三可熏陶子弟。至於那些文房四寶和古舊擺件,是你要求的?”

“是。”王容笑著點了點頭,從容說道,“京兆杜氏子弟,卻娶了我這個別人口中暴發戶的女兒。自然一則示人以書香底蘊,二則示人以財勢。阿爺,錢財再多,無勢可依,難免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家中還是要有人讀書!兩位阿兄都不是讀書的材料,可我的侄兒們未必就人人都不成器!太平盛世,興許別人即便謀算王家產業,也會稍稍顧忌一些,可若是世道一亂呢?兩位阿嫂是什麽樣的人,阿爺應該知道,還望早日為我的侄兒們打算!”

王元寶一直都知道女兒比兩個兒子都聰明成器,此刻聽到這猶如醍醐灌頂的話,他不禁沉默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從前不想管兒子的家事,但孫子的事不止是兒子的家事,還關乎到王家的未來!想到這裏,他便重重點了點頭。

“幼娘,我聽你的。不過,那些契書……”

“杜郎說,這些送來他也不想拿回去,他一個朝廷官員經營這些,自然比不上我們家方便。阿爺你留下契書,我會讓人接手這些。”

同在屋子裏的玉奴好奇地看看王元寶,又若有所思地看看王容,直到前者說了一會兒話起身離開,她才好奇地向王容問道:“師娘,你是想侄兒們讀書出仕,給你撐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