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仁至義盡

宇文統既然表達了那樣的“誠意”,杜士儀在鄂州茶引司的事情上,自然投桃報李,人選也好,其他也好,全都按照宇文統的意思遴選安排,只在下頭的吏員之中,安插了一個他從成都帶來的,自己曾經在成都令任上用了將近兩年的老令史。從鄂州啟程之前,他把人叫到面前面授機宜時,卻只鄭重其事交待了一件事。

“水至清則無魚,更何況人都是宇文使君安排,清廉也好剛直也罷,我全都無法預料。留著你只為一件事,記錄。我不要你相爭相抗,奪權攬總,只要你事無巨細把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下來,每旬經由雲山茶行送到我手裏即可。”見那老令史面露異色,旋即連忙答應,他又補充道,“另外就是,留心人才。茶引司所用,無論是流內流外,乃至於那些雜役甚至其他,只要你覺得是可用的可信的,都可以一律舉薦給我。”

“杜侍禦放心,這些事我一定會辦好。”

“只要你能夠做好這些,你在流外多年,勤懇不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自會為你謀一個養老之地。”

這種承諾對於流外的胥吏來說,遠遠勝過財物,那老令史自然千恩萬謝,越發承諾會按照杜士儀的安排行事。而這一次,杜士儀也無意再見鄂州茶商,和宇文統登過一次吳王樓便匆匆再次啟程,這次卻是從陸路前往黃州。離開鄂州的那一日午後,在一處官道旁安設的茶攤休息時,他只喝了一口老漢殷勤送上來的茶水,他就不禁眉頭大皺。

竟然是加了鹽的!

他喝不慣,但縱觀在此停下的趕路人,卻多半對這一碗微微透著鹹味的茶水很中意,不少與那老漢熟識的,甚至還嚷嚷著稱贊他調味茶湯的手藝越來越高明了。聽到這話的他和王容交換了一個眼神,卻只見彼此都露出了一個苦笑。

“人各有所好,不能強求。”說到這裏,杜士儀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這才看著王容道,“此前鄂州魚莊中人,竟然也知道我那本茶經。按理說一本書要傳抄到距離成都數千裏之遙的鄂州,不會這麽快,這應決計離不開你的推廣之力吧?”

“若無司馬宗主,杜郎書定然不會推廣至天下,更勝經卷;而若無顏氏子弟以及千寶閣,杜郎墨和端硯也不會成為文人墨客的案上佳品;如今飲茶之風雖日漸盛行,可終究尚不曾完全走入平民百姓家,若不借用名人效應,你這茶引司若是停滯不前,搗騰這麽一出的你就該哭了!”

王容說得風趣幽默,見杜士儀哈哈大笑,她就似笑非笑地說道,“不但是你,此前寫信給尊師和玉真觀主的時候,我還請她們多多推介茶葉,如此兩京盛行,天下自然效仿者更多!什麽時候文人墨客詩賦答和的時候全都不忘提一個茶字,這茶葉也就能真正風靡天下了!”

“說到這個,我倒是從一本古書上看到,除了我在茶經上提到過的茶葉制法,還有另一種制茶法,制成的茶葉是紅色……”

憑借變態的記憶力,把自己依稀記得的紅茶發酵法對王容一說,他就只見王容登時眼眸發亮。平生嗜茶的她輕聲重復著杜士儀所說的那道發酵工序,又念叨著紅茶這兩個字,最終笑了起來:“你的主意向來層出不窮,我一定要試試!對了,此前那封信和宇文使君的請托,你就打算當不知道?”

“裝聾作啞只怕不行,至於聽他們的,當那把尖刀就更加不行。”杜士儀想到這困擾了自己兩天的問題,以及昨天晚上的決定,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怎麽說,宇文融也曾經是和我同乘過一條船,更聽從我的引薦重用了郭荃,也幫過我大大小小好幾個忙。他如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這些年也不知道招了多少記恨。於公於私,我都應該提醒他一聲。至於他聽或不聽,那就是他的取舍,我盡到了自己應該做的責任,也問心無愧了!”

“杜郎竟是打算提醒他?”

王容一時不禁失聲驚呼,那稍稍大了幾分的聲音立時引來了四周矚目。所幸他們周圍幾桌都是自己人,旁人見兩個年輕男子說話,瞥了一眼也就過去了,倒是裴寧有些莫名地端詳了兩人一番,咀嚼著王容這句話,心中登時豁然開朗,冷峻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而當他看到盧聰鬼鬼祟祟往那邊瞧看的時候,他不禁皺了皺眉。

這些天似乎老看見盧聰打量王容,是識破了她的女扮男裝?

“盧郎君。”裴寧先叫了一聲,見人沒反應,他就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直到盧聰打了個激靈方才回過神,他便淡淡地問道,“你為何老是悄悄打量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