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一箭雙雕

羅德的低頭並沒有一下子廣為人知。然而,當這一年八月,杜士儀行完鄉飲酒禮,送了今年成都縣的解送士子進京,四大家除了早早溜之大吉的吳家家主吳琦之外全數到場,羅德甚至對杜士儀恭維備至的時候,範承明就已經知道羅德這個一度跟得自己很緊的家夥,已經有了倒戈的傾向。

自從杜士儀兼判兩稅使之後,他就已經知道正面相抗絕不可取,因此哪怕對於平時決計忍不下的這一點,這次竟也硬生生忍了下來。

大地主被杜士儀誘之以利,小民百姓又因為厘定田畝時竟然並未擾民,而且這等同於減輕了稅賦,杜士儀又常常親自下鄉視察,反而交口稱贊的多,至於人數更多的中層地主,則是被縣學開始整肅擴招,杜士儀真真正正親自登台授課打動,紛紛想方設法把自家子侄送進來。至於資質更好的,求杜士儀一張薦書往兩京遊學,抑或是前往嵩山草堂,也同時成了一種風潮。

正因為如此,範承明只能按照張說的話,把目光從眼皮子底下放到了更遠的地方,比如紛爭不斷的姚州,比如鄰近的蓬魯州等生羌所居之州……可如今的巴蜀也算是政通人和,州官大多勤勉,和蠻夷相安無事,他這個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固然可以在外巡視各州防務,但大多數時候都清閑得很。相比成都縣廨上下常常忙得腳不沾地,這種清閑原本應該是愜意的,但他卻絲毫愜意舒心不起來!

此刻手持一卷書的他,便絲毫沒法把精神集中在其中內容上,到最後忍不住煩亂地將其撂在案頭。因為坊間多把線裝書叫成杜郎書,底下從者都生怕範承明因此及彼,四面書架上顯眼的位置,全都是些傳世已久的卷軸珍品,線裝書往往束之高閣,此刻這一卷《齊民要術》亦然。見他撂下了書,一旁的侍婢躡手躡腳上來往杯中續了水,又悄悄回了原地,悄悄去撥動了一下動焚香的熏爐。可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吧!”

“使君,我有十萬火急的大事稟告。”

範承明立時屏退了屋中侍婢。即便如此,那進來的從者仍然沒有立時開口,而是上前幾步在範承明書案前單膝跪了下來,輕聲說道:“郎君,我剛剛打探到一個消息,杜明府命人悄悄扣下了一行來自西域的行商。”

“嗯?”範承明有些不明其意地眯了眯眼睛,這才哂然一笑道,“他成天忙得恨不得三頭六臂,怎麽又有功夫去管什麽行商?莫非是有人和他支持的那家茶行爭利?”

“我原本也以為是如此,畢竟,那些行商就是因為在雲山茶行裏頭談了些什麽,事後才突然失蹤的。”那從者說著更加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甚至還看了一眼左右,“但我仔細查探下來,卻發現並非如此!據那些行商曾經住過的旅舍主人說,這些人臉上帶著些很明顯的紅色,據稱是常常來往吐蕃所致,也都操著一口很流利的漢語,出手大方得讓人吃驚。聽說他們一住進客舍之後沒多久,就去讓人用金子兌了一百貫錢以供日常花銷。”

“如果照你這麽說,確實有些可疑。”

範承明先頭暫時放棄了和杜士儀爭鋒的念頭,但這並不代表著他永遠放棄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一個堂堂從三品職官的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倘若還拿不下杜士儀這個正六品上的成都縣令,那麽,在他今後的官路仕途上,永遠都會留下一個讓人瞧不起的汙點。這會兒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之後,他想想之前那一次自己也算是蓄勢而發,但卻因為鬧過一次再鬧第二次,反而讓杜士儀有了準備,他便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給我先把杜士儀底下每一個人全都盯緊!之前往河內本家調撥來的人早就到了,人數怎麽也不會少過杜士儀的人,就算一個服侍一個也足夠了!就算查不清事情始末,也得確定他扣下行商的事。給我傳話下去,只要有人能夠查出那些行商的底細,賞金三十貫!”

“是,一定盡心竭力!”

等到那從者應命離去,範承明這才覺得一顆心不可抑制地撲通撲通直跳。盡管那從者並未斷言那一撥西域行商是從哪來的,更不知道他們所為何事,但他根據本能猜測,卻覺得這些應該是吐蕃人。盡管大唐吐蕃在數年前再次會盟,吐蕃也一度上書稱甥,可即便如此,這兩年的仗也沒少打過。只要能夠證死杜士儀和吐蕃人有勾連,那麽不但前仇盡可得報,而且……就是京兆杜氏,此次也會一塊折個大跟頭!

除卻交接諸王諸妃,再沒有比勾連外邦更犯忌諱了!

盡管杜士儀的隱藏工作做得很好,盡管跟蹤的事情極其不順利,更不要說打探那些所謂西域行商的底細,但範承明既然能下死力從河內範氏本家悄悄調來了眾多部曲,又隱忍不動足足將近半年,現如今不動則已,一動自然驚人。十數日之內,各種各樣的細枝末節匯總到他這裏,又由他和幾個幕僚仔仔細細地剖析,最終他總算是得到了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