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上敲下打,吐蕃疑人

赤畢的帶話很有效,於陵則這個縣丞竟是跟著他來見杜士儀了。

之前杜士儀帶著他出城在各鄉各村現場安撫辦公,於陵則最初還打打醬油,可到十幾日之後就突然病了,尤其回城前一天更是在那薛家不能起身。好容易支撐著回到成都縣廨,也是什麽事都幹不了,一直躺在床上直哼哼,大夫是一個一個的請了過來,病情卻始終不見好。就是杜士儀親自去探望他的時候,他也一副病得七死八活有氣無力的樣子。

這會兒他出現在杜士儀面前的時候,穿著一身寬大袍子,赫然顯得原本就清臒的人更加瘦削了,臉色也蒼白得沒有多少血色。當赤畢悄然退下,他便苦笑道:“明公是真的誤會我了,病來如山倒,我也沒想到那場風寒會突然如此要命……”

杜士儀並不介意和人虛與委蛇,但於陵則反反復復已經不是第一次,他自然不耐煩再兜圈子。不等其把話說完,他便冷冷說道:“雖然世人不傳,但我曾經頗悉醫術脈息,此前去探你病時,我曾經執手與君深談,知道你的病只是有意為之。於少府,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非要推諉敷衍!河南於氏也算是世世代代俊傑叠出,我還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人,卻不想反而被你小瞧了!”

此話一出,於陵則頓時懵了。他只知道杜士儀才華橫溢精通音律,對於通醫術這一點,確確實實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所以方才會用裝病這屢試不爽的一招。如今杜士儀實話實說當初執手探病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是裝的,事後又給了他這麽多天,結果他一無所知自作聰明一直裝到現在,終於把杜士儀完全惹火了!

“我……”

見於陵則哭喪著臉想要解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杜士儀這才拋出了最後一記殺手鐧:“我也不妨告訴於少府一件事。王少府主動撂了挑子回長安待選,去年不消說是沒有音信,今年亦然,十年八年是否能候著一缺,卻也不好說。瑯琊王氏人才濟濟,犯不著為了一個不知進退的人使勁出力!”

這不但是在說王銘,而且難道不是在說自己?

於陵則只覺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待見杜士儀低頭去看書,再也不瞅自己一眼,他想到於家雖說是數代名門,到了唐初的於志寧時,更一度達到了頂峰,可卻因為惡了武後,上一代幾乎無人出仕,到了自己這一代,於休烈中了進士,至於他這旁支子弟,門蔭已經幾乎是完全不管用了,他又不像宇文融那樣有財計之能,一步步熬到縣丞已經分外不易,倘若真的落得王銘那般下場,家中老小怎麽辦?

“明公,此前都是我一時糊塗,望明公大人有大量,寬宥於我,日後我必定盡心竭力,再不敢……”

見於陵則深深彎腰,喃喃說出了這麽一些賠罪的話,知道讓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一大截的說出這麽些,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杜士儀便撂下書卷問道:“此前可是範使君授意於你?”

面對這樣單刀直入的問題,倘若可以,於陵則根本不想正面回答。可如今非此即彼的站隊已經到了白熱化,他決計不能再惡了杜士儀。於是,想到當初只是因為在立後態度曖昧就被貶官的族祖於志寧,他便咬了咬牙道:“是範使君使人帶話,讓我沒法理事就行了,我知道對不起明公……”

“我知道了。”杜士儀露出了一個寡淡的微笑,這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武少府和桂少府如今都已經忙得連軸轉,你既然回心轉意,就好好把該你挑的擔子挑起來,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是是是。”

等到這位首鼠兩端的縣丞終於離去,杜士儀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那剛剛換上的窗紗出神。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於陵則這種小人給踢得遠遠的,相形之下,直接撂挑子的王銘反而還傲氣得可愛些。然而,走了一個縣尉,要是再趕走一個縣丞,他這個縣令的剛愎之名只怕就要傳開了,不得不容忍下於陵則。只希望今天這番敲打,能夠讓人至少不敢再這樣陽奉陰違!

隨著李家崔家吳家相應交了田畝圖冊,而城北各鄉村的田畝厘定本就在吳九等人的暗地進行之中,到了六月這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杜士儀就已經繪制成了那十九村的魚鱗冊,並在核實之後,按照魚鱗冊,重新由官府制發地契,以一式兩份陰陽相合為憑。如此一來,就徹底斷絕了旁人作假的可能。相比地稅,反而是核查戶等的進展更慢,戶等評定不但牽涉到一年所交戶稅多寡,而且還牽涉到了丁役。

困難雖有,但杜士儀在胥吏之中挑選了精幹的人委以重任,輔以自己的從者,總算是艱難地一點點推進著這個工作。然而,只從這一地更變稅法的艱難上,他就知道擴展到一州一道會有多困難。現在他可以靠這些自己信任的人來監察,甚至自己神出鬼沒地親自私訪,可只要地域一步一步擴大,他就只能寄希望於用人得當了。更何況,觸動利益的大地主哪有那麽容易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