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萬歲池

二月初,成都縣廨再次審理了劉良的案子。這一次,此人從前種種劣跡都一樁樁一件件被人告到了官府,杜士儀不厭其煩一樁樁查實公示,等到判了此人流刑之後,正好是張家父子三人和楊伯峻從教化院出來的日子。盡管並沒有苛待一日三餐飲食,可四個人全都是灰頭土臉面容枯槁。

須知杜士儀請來的教導,全都是年已五六十,科場仕途無望,在本縣卻有些名氣的老儒。而聽到要遵循古禮勸化世人,別說官府還會每個月另行貼補錢,就是沒有,沖著這份名頭功德,應者足足有二三十人。

這些人輪流上陣輪番轟炸,那苦口婆心的勸導就連去參觀過一回的杜士儀都心裏直犯嘀咕,更不要說整整一個月泡在裏頭的當事人了。偏偏杜士儀不禁人參觀探望,縱使有心挑刺的,可面對這麽一種教化狀況,縱使楊伯峻的兒孫,張家父子的親戚,誰也挑不出毛病,一來二去反使得這處地方聲名遠揚。

而張家父子和楊伯峻出來後的慘狀,更是引來了坊間不少人奔走相告,傳來傳去只有一個意思——寧可上堂挨板子,也別在那教化院呆上一個月,那是要死人的!至於引出這麽一個新鮮事物的劉良,要不是他已經倒黴地判了流刑千裏,簡直就能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這樁案子的影響還在繼續,然而與此同時,此前已經募集了各種款項數千貫的水利工程,也真正擺上了台面。成都縣廨門前的告示墻上,所有樂善好施者的名頭和捐款細目全都羅列在上,甚至還包括不少坊間平民捐出一兩貫三四貫的,因而名單整整羅列了一整面墻。聽聞這些大行善舉的人會勒石為記,永留後世,人們議論紛紛之際,卻也都關注著此事進展。

這一日城北十八裏的張家村靠近毗江的一塊空地上,便匯集了各方人士。四大家的主人固然都來了,彭海等聯手捐資最多的客戶也都悉數到場,過年時回了一趟閬州,這時節才剛回來的鮮於仲通,以及年紀輕輕的楊銛,連帶成都城內各處富商大戶的代表,幾乎一個不拉。

當杜士儀展開手中一卷圖紙,令人上來看的時候,眾人幾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左居人,右客戶的格局。左邊以四大家為首,富商大戶羅列其後,而右邊則是鮮於氏和楊家為首,彭海等人緊隨在後。當杜士儀的手指點到了代表此地的那個位置時,四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都停了。

“成都本並非乏水之地,要論水土肥沃,莫過於這益州錦城。只不過城北汲水溉田,一直比不上城南,而荒田如今幾乎都有主,而昔日舊渠卻已經年久失修,不但不能坐收灌溉之利,反而每逢水患,便會有洪澇。我翻閱舊日十余任縣令留下的手劄,卻找到了這位龐明府的手記。此地便是他多方考察尋覓下的地方,建池之後,在南重修官渠百余裏,便可讓城北數萬畝良田受益,只可惜他受困於錢,最終不能成功。”

成都縣令三四年一換,別說百姓,就連常常和官府打交道的大戶,也有不少人已經不記得那位龐縣令是何許人也了。只有李天繹因為新近掌家,反而下死力去了解了很多東西,這會兒就接口說道:“那位龐明府從前也是進士及第,制科前茅,只可惜做人太認真了些,官運不濟,又無人提攜,從成都令卸任之後便再未選官成功,一時郁郁而終。不過他若在泉下有知這當年手劄能夠對明公有用,必定會含笑欣悅!”

李天繹這番奉承說得入情入理,縱使崔澹沒好氣地暗中齜牙,也不得不承認李天絡比起這嫡長兄就是渣。至於其他人,記不起那位龐縣令的根本插不上嘴,記起來的,還有誰能比李天繹說得更入骨三分?於是,杜士儀點頭一笑後,便沉聲說道:“屆時成功之後勒石之際,我自會親筆記上龐明府的功績!”

說到這裏,他信手就把圖卷交給了李天繹,仿佛沒注意到對方的受寵若驚,背著手一字一句地說:“官渠早有名曰利人渠,而今日這池,就名為萬歲池!池若萬歲不朽,則可澤被蒼生萬年!謹以此池,惟願大唐江山萬年!”

杜士儀親自起名,又用這樣大義凜然的名義起了個頭,旁人哪裏還有半分異議。縱使羅德受範承明之命,要將今日之事如實匯報,也不得不承認此池此渠若成,僅憑任上給成都留下了這樣的工程,杜士儀就會在錦城志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他更沒有料到的是,杜士儀緊跟著又宣布了一件事。

“此次建萬歲池,修利人渠,籌資全靠各位慷慨解囊,我身為成都令,不過乃是牽頭。即便是這等民計民生的大事,歷來總難免有人從中漁利,甚至欺上瞞下,使得好好一樁利國利民之舉變得天怒人怨!所以,此次所籌總共七千三百零一貫,我已吩咐崔家和李家把最好的帳房都先撥一個過來,其余各家若是願意,亦可如此出人。每月審核一次出入賬目,而民夫支取工錢,亦是統一支取,以防有人從中克扣。至於攬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