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無效婚姻

升堂之際,杜士儀仿佛根本沒看到捂著手腕在地上抽搐的劉良,徑直到了主位坐下。而縣丞於陵則,主簿桂無咎和縣尉武志明全都陪坐在側。王銘掛冠而去的前例讓前兩者都賠足了小心,至於武志明,面對杜士儀的給錢給人給信任,出身劍南道,又是流外起家的他索性就一心一意地跟著這位新任成都令。就連此次的案子,他也悄悄地提醒了杜士儀不少細節。

坐定之後,自有人將此前劉張氏請縣廨令史代書的狀子高聲誦讀了一遍。等到這言簡意賅的狀子讀完,外間旁聽的便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因為在這狀子之上,劉張氏除了把劉良誘騙其離家私奔,之後又打罵不休,靠妻度日,最終打落其腹中胎兒之外,也把其離家私奔的緣由說得清清楚楚。

原是父兄要高價將她賣給年已六旬的行商換錢!

盡管這等事情自來並非罕見,可關於劉張氏此前私奔的傳言太多,最初那為父兄變賣的理由反而並不占優勢。此時此刻,張家父子三人登時氣急敗壞,也顧不得劉良捂著手腕呻吟不絕,張家老大便立時怒喝道:“哪有這話,是這賤婦自甘下賤,放了我們給她找的大好婚事不要,竟然與人私奔,害得阿爺和我兄弟顏面大失……”

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聽得一聲驚堂木乍響,接下來那罵罵咧咧的話頓時斷在了口中。這時候,杜士儀方才淡淡地說:“劉張氏,所陳之情可有證據?”

盡管答應了善性,今日會豁出去上堂為自己這麽多年的苦日子討個公道,可面對父兄猶如仇人似的冷眼,面對昔日良人的猙獰面目,劉張氏個性中的軟弱不知不覺又占了上風。就在她呆呆愣愣的時候,猛然間聽到啪的一聲厲響。她打了個哆嗦擡起頭,正好對上了杜士儀那嚴厲的眼神。

“有!”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大聲答了一個字,接下來竟是用前所未有的快速語調說道:“我父兄要賣我的事情,街坊盡皆知情,甚至還有人看到過他們拿著一紙賣女書去買新宅!至於劉良,左鄰右舍全都是見證!”

劉良終於從手腕的劇痛中回過了神,當即罵罵咧咧道:“當男人的管教女人,天經地義!我一直不在家,她在家裏勾三搭四,天知道那孽種是誰人骨血!”

盡管已經看透了那個男人,但聽到這樣的汙蔑之詞,劉張氏立刻眼圈通紅,竟是怒罵道:“你說一直不在家,是在外頭行商,還是種地,抑或是與人傭工?這麽多年,你可曾拿回家裏一文錢?沒有!我念在你當初曾經救我脫離苦海,含辛茹苦種菜洗衣,甚至給人縫縫補補,這些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全都給你賭光了!你還有臉說孽種……家中四鄰全都可以做見證,倘若曾有半個男人進過家門,讓我永墮阿鼻地獄!”

這淒厲的賭咒讓劉良登時打了個哆嗦。第一次見劉張氏如此和自己抗爭,他很想故技重施用拳頭威嚇,可一擡頭看見赤畢那張冷冷的臉,再加上手腕上仍然一陣陣傳來的劇痛,他立刻打消了這個主意,卻是冷笑道:“這些雞毛蒜皮,你也敢拿到公堂上來說?這是家務事!”

看到張家父子暫時偃旗息鼓,分明是想等著自己先審劉良,杜士儀便哂然一笑道:“你是說,律法管不著你這家務事?”

劉良聞言頓時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杜士儀便從容說道:“永徽律疏上鬥毆律中,寫得清清楚楚。諸毆傷妻者,減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論。可不曾提到,毆傷妻子便是無罪!”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來人,帶人證物證。”

在劉良又驚又怒的目光之下,他只見堂外幾個自己見過的街坊鄰居一一上堂。雖則在他的怒目以視下,有的不自然地躲開了他的目光,但大多數人都根本無視他的怒視。幾個人參差不齊地磕了頭後,便一個個說出了各自證言。又看到劉良對劉張氏拳腳相加的,有人看到過他直接用竹枝抽人的,甚至還有人看到他用過馬鞭,在這各自不同的證詞之後,更有一個老嫗拿出了一件血衣。

“這是劉張氏腹中胎兒落下時穿過的血衣……那時候,只差一丁點,她就連命都沒了!”

“大娘……”劉張氏見到這一個個替自己說話的街坊鄰居,不禁淚盈於睫,甚至連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這是串通好的!”劉良此刻已經為之詞窮,卻還色厲內荏地嚷嚷道,“這些人證物證我要多少有多少?”

“那便把你的人證請來,物證拿出來!”

杜士儀一句話問得劉良猛然噎住,盡管他很不願意受那個苦,可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就算是我曾經打了她,可這些人證物證都是時過境遷,真假莫辨!按照手足毆人,不過笞四十,夫毆妻減二等就是二十!我認了罰就是,娶了這種失德婦人,算我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