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奪人權柄,一言九鼎

“這是李家析產的狀子,再有就是開革族人李天絡出宗的文書。”

杜士儀含笑把面前的兩個卷軸朝縣丞於陵則一推,就只見此人一時倒吸一口涼氣,隨即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反復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才把卷軸撥拉到了自己面前展開。仿佛是為了確信他有沒有說謊,於陵則翻開之後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面上赫然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和失落。

這時候,他再看縣尉王銘,就只見這位更年輕也更傲氣的顯然臉上藏不住,鐵青的臉上好似能夠凝出霜來。

“這……恐怕……”

於陵則期期艾艾還沒找到一個穩妥的答復,就只見杜士儀的神色一冷。他倏然想起杜士儀上任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解決了李家和客戶爭地的案子,於是方才有李天絡如今的悲慘結局。

現如今崔澹幾乎是把成都縣廨當成了長輩親戚家那般走動,連長孫都留了下來,其余羅家吳家兩家即便不哼不哈,可在興修水利這一點上,卻也隨大流象征性捐了兩百貫,可見是服軟了。他只是縣丞,自家在朝也沒有什麽顯赫人物撐腰,何苦和杜士儀繼續扛下去?

於是,他立刻咽了一口唾沫,就破打滾地說道:“李天絡也是罪有應得,既然不容於宗族,而且那李天繹又本是元配所出嫡長子,本應繼任家主。李家所請,讓身為司戶尉的王少府辦好也就是了……”

“恕我孤陋寡聞,還從未聽說過身為一族之主,卻還被族人哄趕下台的!至於所謂嫡長子,這時日久遠,一時半會誰能說準是非?再者李天絡此人如何,眾口鑠金,總不能偏聽一己之言!”王銘冷淡地拱了拱手,隨即便說道,“我那戶曹司房還留著堆積如山的事務,先告辭了!”

見王銘竟是徑直揚長而去,直到這份上也絲毫不給杜士儀留臉面,於陵則不禁瞠目結舌。讓他更是心中忐忑的是,杜士儀並沒有發怒,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一扇被帶上的房門,許久方才開口向他問道:“王少府和武少府,不知是誰先到任的?”

於陵則比王銘識時務得多,知道如今李天絡必定是翻身不能,王銘就算拖延也不能長久,他便索性一五一十地說道:“王少府是一年多前上任的,武少府之前卻已經幹了兩年有余。要說武少府最初是司戶尉,可王少府上任之後,嫌棄捕賊尉不合他的明經出身,再加上他是瑯琊王氏的旁支,就去求了出身滎陽鄭氏的鄭明府,最後流外出身多年方才轉流內官的武少府,不得已之下就把司戶尉給讓了出來,自己擔當了捕賊尉。”

這算是把緣由全都解釋得清清楚楚了。盡管杜士儀對於陵則之前的裝病心知肚明,此刻人既然肯合作,他也就不為己甚,微微頷首後就漫不經心地說道:“王少府既然說自己孤陋寡聞,辦理不了這件案子,那看來還是交給此前經辦過戶科的武少府吧。此前爭地的案子,武少府也沒少翻檢各宗案卷,辦事勤勤懇懇,這些瑣碎的事情,就是要他這樣仔細的人。你去傳我的話,戶曹和功曹,從今往後都交給武少府!”

這竟是立時三刻奪了王銘的權!

於陵則只覺得腦門子上隱現汗漬,可卻不敢搪塞,當即答應了下來。

等到出了二堂,他輕輕籲了一口氣,知道今日杜士儀赫然是秋後算賬。倘若不是他態度尚好,而且成都縣廨的縣丞又只一個,難保他也不會因為之前的怠慢受牽連!現在想想,李家驟然生此大變,看似是李天繹這個被壓制多年的嫡長子搶班奪權,李家其他人又對李天絡不滿,可焉知不是杜士儀暗地裏有所設計?倘若真的是,這位年紀輕輕的長官就決不可小覷了!

而等到於陵則把話帶到了武志明那裏,這位已經年近四十在流外令史上頭蹉跎多年的縣尉登時呆住了,甚至連於陵則說了些什麽話,又是什麽時候離去都沒察覺。直到最終回過神來發現於陵則人都走了,他方才一時喜形於色。

盡管都是縣尉,可司戶尉和捕賊尉一個清貴上乘,一個繁瑣低下,之前的縣令鄭法陵因出身名門望族便偏袒王銘,他不得不讓出司戶尉的位子,去當那費力不討好,而且時時刻刻忙個不停的捕賊尉,而同樣出身名門的杜士儀上任不多久,卻因為他之前在爭地案子上好歹盡了心力,就又給了他這樣的機會!想到這裏,本已經對仕途沒有太大熱切希望的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心中竟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不論如何,跟著這位杜明府,應該還有盼頭!

武志明高興了,王銘卻氣得七竅生煙。然而,此前在杜士儀面前公然撂下不會辦李家析產事的人就是他,現如今杜士儀以長官之尊,就挑著這一條說他不了解戶曹功曹的事務,硬生生奪了這職權給杜志明,他除了生氣,竟是再沒有別的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