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仇人不見,今非昔比

和並州大都督府一樣,益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之職素來都是皇族遙領,並不上任,因而長史便形同於大都督府的最高長官。兼且益州是劍南道的首府,位置異常重要,益州長史淩駕於諸州刺史之上,唯一缺少的也就是真正的管轄權。於是成都城內這座大都督府自營造以來年年修繕,百多年間前後經過四五次大修擴修,幾乎占去了西城明儉坊將近一半的土地。而門前守卒林立,朱門銅環石獅子,看上去大有氣勢。

當杜士儀帶著從者在門前一躍下馬之際,卻發現這麽一座可稱得上是益州乃至於劍南道最重要的官廨,眼下卻是冷冷清清,很少有進出的屬官和吏員,也不見別的官廨那樣謁者如雲。而看到他這位來客,門前一個守卒迎上前之後便施禮說道:“張使君吩咐,非公務不會外客,敢問這位郎君所來何為!”

“下官成都令杜士儀,上任伊始,前來拜會張使君。”

此話一出,門前幾個守卒頓時全都看了過來。盡管杜士儀和張嘉貞之間的私人恩怨興許並不為大眾所知,可成都令換人的事,而且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杜三頭,這成都地界上至富家大戶,下至平民百姓,大多數人都聽說了。

這會兒有人打量杜士儀形狀,有人彼此竊竊私語,而那迎上前來的守卒卻不禁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不是某不為明公通報,實在是張使君規矩大制度嚴,不喜歡下官拜謁,就連前時各州使君前來……”

杜士儀又不是真想見張嘉貞,只是不想落人口實,說是自己履新之際竟然不去拜見同在本地的上司。於是見那守卒吞吞吐吐不敢繼續往下說,他便從善如流地說道:“既如此,我也不難為你了。到時候你只要對張使君從者稟報一聲,說是我來過即可。你們職責所在,也辛苦了。”

這一句辛苦了頓時讓幾個守卒心中暖洋洋的。這來來往往的官員多,大人物也多,不頤指氣使就不錯了,哪能夠得人和顏悅色慰問一聲?於是,剛剛那迎候杜士儀的年輕守卒誠惶誠恐連道不敢,等送了杜士儀出去幾步,他眼望著人上馬帶了隨從離去,這才轉身回到門前,卻是滿臉殷羨地對同伴說道:“杜明府一點兒也不倨傲,之前那些擔心他初來乍到便急功近利的,簡直是白操心!”

“誰知道呢……不過確實真和氣。”

“只望張使君也知道我們辛苦就好。這大半年所有謁見者幾乎全都擋駕,咱們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聽說有人都說我們是益州大都督府的門神了。”

“你們在議論什麽!”

幾個守卒一時難以抑制眾說紛紜的時候,突然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聲疾喝。回頭見是張嘉貞身邊的一個心腹從者張允,他們慌忙閉嘴再不敢言。可剛剛張允已經聽到了這些人議論張嘉貞吩咐擋駕所有謁見者的事,此刻登時面色陰沉:“竟敢在背後非議張使君,爾等好大的膽子!”

盡管已經罷相左遷,但張嘉貞顯然並沒有被一貶到底。也正因為如此,他更痛恨被人輕視小瞧,於是,他對於那些到益州公幹時來見自己的刺史一概都相當冷淡,而忖度其他謁見者不是求官求名,就是求關說人情,他更是完全不見,所以張允等從者自然明白主人的微妙心思。

此刻他這聲色俱厲一喝,果然就有人受不得這逼問,結結巴巴地說道:“張大兄,真的不是我等貿然背後非議。是剛剛杜明府前來拜謁,因為張使君吩咐過非要緊公務來見的益州官員一概擋駕,所以我等就讓他回去了……”

話還沒說完,張允便急忙問道:“哪個杜明府?是新任成都令杜十九郎?”

“正是。”

這時候,張允頓時氣得倒仰。自從罷相之後,張嘉貞就一直怏怏不樂,之前聽說杜士儀從左拾遺出為成都令,還為此大笑了三聲,顯見心中痛快。如今杜士儀上任伊始來拜見上官,正好讓張嘉貞一出心頭之氣,可誰曾想竟被這些愚蠢的家夥給把人趕走了!事到如今,難不成他還能去追了杜士儀回來?

“飯桶!”

撂下這句話之後,他就惱火地轉身便走,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眾人是個什麽表情。等到見了張嘉貞,他小心翼翼提到了剛剛杜士儀前來拜見,結果卻被擋駕的消息,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張嘉貞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多少怒氣,而是淡淡地說:“以前如何現在還是如何,除非他杜十九有什麽要緊的公務事求見,否則我卻也犯不著在他面前抖上官的威風!”

王守一的死訊他是前一陣子就收到了,而就在今天,他得知了廢後王氏郁郁而終的消息。一想到曾經與天子伉儷情深的王皇後就這麽死於非命,而烜赫一時的國舅王守一不但賜死,家產更是被查抄出了不下百萬貫,一時長安上下還有百姓拍手稱快,他就心裏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