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鷹擊長空,一箭雙雕

相比當年面首眾多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兒,甚至在私生活上極其不檢點的安樂公主,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雖同樣是李唐金枝玉葉,而且出家入道並未婚配,可名聲卻要好得多。甚至於當王維被貶出京時,還有不少文人雅士背地裏扼腕嘆息那入幕之賓不是自己。至於來往於金仙觀和玉真觀次數極多的杜士儀,最初也不是沒人傳過他和這兩位金枝玉葉的緋聞,可看他拼命諫諍不怕死的架勢,這些流言漸漸就少了。

而這些話此刻從王泠然這絲毫不像是八卦人士的傲氣人口中說出來,聽著便格外可信。到後來杜士儀忍不住便笑了一聲,自嘲地說道:“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我為人處事的做派,別人方才覺得我不像是和二位觀主有染。”

“當年崔湜這美男子附於太平公主,別說事事仰太平公主鼻息,除了太平公主的事,為了其他人,他可從不曾出面。當初玉真公主還為王十三郎進宮求過情,可你差點被貶嶺南,她卻只是送了程儀,這親疏遠近之別,朝中內外都品味得出來。”王泠然並沒有注意到杜士儀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微妙表情,突然詞鋒一轉道,“不過,你一直不曾婚配,難免會被人說閑話,日後若有合適的,還是不要拖下去為好。”

這已經算得上是交淺言深了,盡管杜士儀和王泠然初次相識的時候,曾經受到過挑釁,霍清又悄悄告訴了他王泠然那不甚光彩的傲氣求官史,但大唐恃才傲物的才子比比皆是,王泠然只是傲氣得不甚可愛而已。他素來秉承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則,此刻少不得打了個哈哈,把這一茬敷衍過去了。等到了裏間,自有侍婢上前迎候,而一個侍婢引了王泠然去入座之後,另一個他最是相熟的侍婢便含笑來到了他跟前,正是霍清。

“杜郎君,貴主說,倘若今日無暇與人爭風,不若去一賞那如今花葉落盡的禿梅。”

“好。”杜士儀答應一聲,隨即突然想起了王泠然剛剛的提醒,當即若有所思地問道,“難不成二位觀主作為主人,待會兒並不出席?”

“當然不至於。”金仙公主托玉真公主做媒的事只有寥寥數人得知,霍清便是其中一個。此刻她抿嘴一笑,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二位貴主既是辦這賞春宴,哪能連面都不露,就連固安公主,也是要出場的,自有人在那裏等著杜郎君。”

“那我可就心安理得逃席了。”

杜士儀笑著點了點頭,當即從大庭廣眾之下的賞春宴悄然退場。等到沿著那充滿著鄉村野趣的白茅草頂回廊走了好一會兒,遠遠能看到那株似曾相識的野梅時,他就只見霍清停住了步子,屈了屈膝襝衽施禮道:“這附近再無別的閑雜人等,婢子先告退了。”

謝了霍清一聲,杜士儀這才信步從回廊旁邊的階梯下來。踩著春天微微有些濕潤的泥土,來到了那春日繁花似錦中,又仿佛斂成了一株枯木的野梅前,想到自己就是因為探花筵上探得禿梅,一舉奠定了如今真正的根基,他不禁心生感慨,伸出手來撫摸著那粗糙的枝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方才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笑聲。

“這株野梅如今已經是年年開花,那雪白的花若在雪中綻放,卻讓人難分何處是花,何處是雪,因而尊師一提到這是雷擊木,便大為感慨。雷擊不死,枯木逢春,若是換成一個人能有如此韌勁,大約也會是一段傳奇。”王容見杜士儀轉過身來,雖不再是白衣如雪,可那時候他在這野梅下攀枝折花的一幕,卻奇異地再次浮現眼前,她不禁面上露出了一絲紅暈,卻仍然雙目直視杜士儀問道,“今日我只想問,杜郎於將來,究竟是何心意?”

“你問的,是我想一直留在京城按部就班,還是放棄兩京優渥富庶,出京一搏?”杜士儀見王容輕輕點頭,當即說道,“修書一年半載,我固然甘之如飴,但我不是那些已經宦海沉浮一二十載,該看的該經歷的,已經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記在心裏的老驥,修個三年五載就敬謝不敏了。鷹擊長空,魚躍大海,方才是男兒意氣,困於一隅之地看人傾軋,沒有大意思。只要機會合適,我便打算設法謀外官。”

王容一時眼眸大亮。今天的機會,是金仙公主特意留出來的,可她終究忍不住想一探杜士儀的打算。張嘉貞罷相,看似他們倆仿佛又前進了一步,可若長留京城,杜士儀也好,她也罷,嫉恨的,覬覦的,不懷好意的……所有這些只會越來越多。畢竟,父祖皆不顯,自身又太過年輕的杜士儀,在朝廷中樞這種按資排輩的地方,很難升遷太速。而她……難道她該怪阿爺實在是商場奇才,這四年中,積攢下的財富又多了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