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如回家賣蕷薯!

鐵面無私宋相國接任西京留守,權楚璧謀逆之案亦有其接手!

隨著王怡本想翻轉官心民意的京兆府廨公審,卻以一個大多數人都料不到的方式收場,這個消息轉瞬之間便席卷了長安城。盡管宋璟早就不再是宰相了,可民間百姓卻仍然津津樂道於他的鐵面剛正。即便他此前一次下台的直接原因正是因為治獄太過嚴苛,但那主要針對犯法的官吏,而不在於百姓,再加上他在京兆府廨公堂之上痛斥王怡的那一番話蔚為流傳,從官場到民間,都對這位接任西京留守的舊日宰相寄予厚望。

來時躊躇滿志,令行禁止,滿朝文武欲求一見而不可得;如今到了要回東都洛陽的時節,王怡卻只覺得這蕭瑟的深秋格外寒冷,寒徹心扉,直入骨髓。

他亦算世家出身,年方五十官至高位,可說是官運亨通,但開元初原有過一次險些被黜落的經歷。那一次天子東巡洛陽,他官任負責沿途食宿安排的知頓使,可因為扈從車騎擁堵,一度場面混亂,盛怒之下的李隆基打算黜落他和時任河南尹的李朝隱,卻被宋璟勸住,說起來,宋璟對他自然是有過恩惠的。可這一次,這位昔日為他說過好話的舊日宰相卻給了他重重一擊,這一下足夠致命,對他的官途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對於王怡的從者和其他隨從來說,此次王怡鎩羽而歸,他們自然不但面上無光,也都知道這一次對王怡是何等大的損傷。跪門,童謠,公堂之上有人割耳鳴冤……可說這次王怡的長安之行,使其成了千夫所指也不為過。臨行前夕,面對面色鐵青的王怡,誰也不敢去安撫勸慰。可就在王怡駐馬灞橋,遙望長安城那不遜於洛陽的高聳城墻之際,灞橋那一頭便傳來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等到那一行人上了灞橋拱頂的最高處,王怡方才認出了為首的那人,不是杜士儀還有誰?

一想到杜士儀看似事事都聽自己的,實則在背地裏合縱連橫,甚至把宋璟都弄到了長安城來,他只覺得心頭憋了一口惡氣。等人疾馳到了近前拱手行禮,他便冷冰冰地說道:“怎麽,莫非杜拾遺是想來看我的笑話?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你也休要太猖狂!”

“王大尹誤會了,你位居三品,小子何德何能,敢看王大尹的笑話?”杜士儀神色自若地拱了拱手,這才淡淡地說道,“今天前來相送,一是酬此前主從之誼,二來,也是有一件要緊事要稟告王大尹。”

見王怡聞言眉頭緊蹙,卻不說話,只是讓從者散開一些,他便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此前王大尹曾說過我黨同楚國公姜皎,私心甚重諸如此類雲雲,還曾經指斥此番權楚璧大逆之案和姜皎有涉。好教王大尹得知,據宋開府告知於我,楚國公畢竟年事已高,之前殿庭受杖之後流配,只走到距離洛陽不到二百裏的汝州,就已經故去了。聖人顧念舊日情義,令楚國公之子姜度遞柩而還。”

什麽,姜皎竟然已經死了?就算真的是那一頓杖刑不輕,怎至於從洛陽到汝州這麽近的距離都熬不住?

又驚又怒的王怡終於明白自己此次滿盤皆輸的另一大緣由出自何處,頓時死死咬緊了牙關,漸漸竟覺得滿嘴都是腥甜的血絲味。而杜士儀再次拱了拱手,神色越發沉靜:“為官為人,總是有公有私,我亦不例外。只不過,王大尹日後責人公私不分的時候,敬請捫心自問,自己真的是一片公心,絲毫不曾有愧否!送君至此,預祝王大尹回到東都洛陽步步高升,得遂心願!”

杜士儀說完這番話,在馬上一躬身後撥馬便走。經過灞橋的官民百姓有不少人都認得他,再有人去看橋頭那個引馬而立氣色不佳的老者,當即有人開口說道:“那不是河南王大尹?嘖,他待人如此嚴苛,日日讓杜拾遺在長安城內各處巡查安撫,自己就知道抓人審人!這等私心太重的上司,杜拾遺還來送他?”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蕷薯……這是近來長安城中另兩句頗為流行的童謠呢!”

本就氣得胸疼胃疼哪裏都疼的王怡,聽到那些百姓居然都敢譏刺自己,而且聽那話中還仿佛把杜士儀奉為義薄雲天,他終於忍不住嗓子眼裏那腥甜,竟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可見他如此,竟還有路旁走過的小兒學著剛剛聽到的那兩句童謠,拍手叫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蕷薯!”

當此之際,氣得直哆嗦的王怡只覺眼前一黑,竟是軟軟伏倒在馬背上,繼而滑落了下來!

特意出城來給王怡送行,杜士儀確實是為了一出心頭惡氣。他為姜皎封還制書,結果卻險些貶斥嶺南,而今跟著王怡到長安安撫宣慰,又險些被王怡構連入罪,他這心裏的憋屈就別提了。李隆基是天子,他就算心中有氣也不能如何,可王怡這剛愎自大,還要用公允來掩飾私心,他早就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