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長安不安天下亂

“一個都不許少,讓他王怡來給我不許少試試!”

西京留守王志愔竟在逃出生天後驚怖而薨,應付這樣一個誰也想象不到的局面,京兆尹孟溫禮可以說是真正焦頭爛額的人。此時此刻,面對舊日嘉賞的下屬,如今卻是充為王怡隨員的杜士儀,他忍不住大發雷霆。直到意識到自己對著杜士儀發火也是白搭,他方才長長籲了一口氣,面沉如水地坐了下來,又打手勢吩咐杜士儀坐下說話。

“那一夜王志愔逃得快,其余留守妃嬪又多數都住在大明宮,這些屯營兵方才僅僅是在宮城那些官署之中黑燈瞎火地鬧了一場,而後見沒有得到事先允諾的好處,我和萬年令韋公及時趕到布置,封了太極宮皇城周邊所有門,這些屯營兵一時陣腳大亂,斬了為首的幾個頭目乞降。”

說到這裏,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京兆府廨的大牢之中,總共押了當夜謀逆的屯營兵一百二十七人,仍有人不知去向。想也知道,就算變亂來得突然,即便聖人不在長安,可皇城守卒何等要緊,豈會輕而易舉被區區數百人打開了景風門闖進了太極宮?太極宮宮中有內應,此事自不必說!

而晨曉開始平亂時,為免這些人狗急跳墻之下縱火焚毀宮室,我等不得不令人曉諭,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即便如此,是否有人就此逃進太極宮的宮城之內,卻還是沒準的事。而哪怕聖人久不禦太極宮,可身為人臣,豈有抄檢宮室的道理?至於人不留在宮中,還不是因為我和韋公全都怕宮中尚有內應,若是萬一這些人有個什麽閃失被放了出來,轉瞬又要大亂!”

杜士儀和孟溫禮也算是頗為熟絡了,聽這位京兆尹如此說,他躊躇片刻,最終便壓低了聲音問道:“孟公,王大尹此來究竟目的如何,我不清楚,我只是因為源相國之故充作隨員,以防萬一。我只想問孟公,據你所知,那一夜的逆謀,長安城內可還會有官民與之牽扯?”

孟溫禮頓時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疲憊地搖搖頭道:“此事我卻也不敢擔保。此次逆黨為首的兩人,一是權楚璧,一是李齊損。權楚璧是權懷恩之侄,而權懷恩乃是當年周千金郡公權景宣的玄孫,襲爵盧國公,曾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雄肅偉毅,威名為人所重,即便很少在京中任職,可也算是一時名臣。

至於李齊損乃是李迥秀之子,李迥秀當年也算是舉朝有名的美男子,卻不得不違心娶了張易之張昌宗的母親,雖說二張之變後一度被貶,可中宗年間還是官至兵部尚書,去世之後追贈侍中,可說是頗為榮寵。只睿宗皇帝和聖人即位之後,他二人子侄盡皆平庸,故而都無甚作為。這兩家都算是官宦之家,而世家名門之間聯姻本就是家常便飯,若要追究牽扯,那恐怕一時會興起無數大獄!”

也就是說,這確實是一群當年武後到韋後當權年間父祖頗為煊赫的二世祖,因為不滿而掀起的一出鬧劇。可問題就在於權楚璧和李齊損二人的家世頗為煊赫,若治獄過於嚴苛,一個不好就要牽連到後頭一堆人!

明白了孟溫禮的言下之意,杜士儀又再次詢問了當日夜間逆黨作亂時的一些細節,等到外間稟報說一應人犯都已經押了出來,他便站起身告辭。孟溫禮親自送他到門口時,他想了一想便停下步子,再次拱了拱手後就輕聲說道:“孟公之言,亦是源相國之憂,我雖人微言輕,但該抗爭時也絕不會退縮。”

“長安不安,則天下亂,就拜托杜十九郎了!”

孟溫禮目送杜士儀一行人押著那數百人犯離去,不禁輕輕捋了捋胡子。源乾曜會舉薦了杜士儀跟著,不外乎是看中了他強硬敢諫,如姜皎那樣別人不敢碰的案子竟然敢封還制書,此番王怡若是真的羅織大獄,杜士儀應該絕不會放任。可即便如此,權家和李家出了這樣的不肖子孫,此番要傷筋動骨了!

王怡派了杜士儀來京兆府廨提人犯,卻是沒有給一兵一卒,所幸孟溫禮知道如今京城人心不安,幾乎是把能抽調的差役全都抽調了隨行押送。即便如此,當一行人出了光德坊京兆府廨,上了安化門大街時,看見這一大批帶著杻械,又用長繩串起的犯人時,仍然引來了眾多的圍觀百姓。尤其是不知是誰嚷嚷了一聲,“這便是前幾天夜裏的逆黨”,一時更是四面一片嘩然。就在這亂哄哄的時候,孟溫禮特意派來的一個大嗓門差役便陡然大吼一聲。

“諸位鄉親父老!”在京兆府廨幹這種宣讀榜文曉諭百姓的事幹得多了,那差役駕輕就熟,一聲吼出來,距離他比較近的杜士儀只覺得耳膜嗡嗡作響,連忙不露聲色後退了好幾步,而四周圍也很快就安靜了下來。這時候,那差役方才清了清嗓子,大聲把背誦好的說辭流利地復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