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大獲全勝,明通款曲

盡管杜士儀只是抱著以防萬一的念頭,然而事實證明,諸如藍田縣主這樣的人,實在是作威作福慣了,竟完全照著他設下的圈套行事,真的大晚上派了人來,意圖對大安村那些涉事村民威脅恐嚇,結果被一網打盡。事到如今,次日審案之時,他把這一連串人往理刑廳中一押,立時上下鴉雀無聲,身在獄中勉強還和外頭通過訊息的李思更是完全癱軟了下來,哪裏還有半分狡辯的力氣?

昨日白天連番受挫,昨日夜晚卻還被人守株待兔逮個正著,此番的案子真的是糟糕之極!

杜士儀杖了齊三,押了李思,又一口氣抓了十數個意圖不軌的辛家家奴,得知如此結果,玉真公主哪裏還不知道杜士儀此前勸解自己暫息雷霆之怒,不用對沖撞車駕一事追究過度,打的是什麽主意。此刻在金仙公主的金仙觀中閑坐,她便笑吟吟地說道:“阿姊,我現在知道,什麽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了。咱們不強壓著要嚴懲兇嫌,卻不但看了好戲,而且還讓人狠狠落了面子,這可比單單懲處一個肇事者要解氣多了!”

“你忘了之前一面勸我聽杜十九郎的建議,一面又在我面前抱怨如此便宜了人?”金仙公主笑得花枝亂顫,見王容安靜地坐在一邊,她想起近來自己遣退了不少隨同修行的女冠,卻越來越多地任由其跟在自己身邊,一時不禁多端詳了她一會兒,暗想大約便是這份坐得住的沉靜很投自己的眼緣。此時此刻,她略一沉吟便開口說道,“玉曜,如今我和元元都不方便出門。你借著回家的機會,替我們去一趟宣陽坊,送些東西給杜家十三娘。她如今既然已經不在樊川看家,而是到宣陽坊住了,也該沒事來看看我和元元,難道這還有什麽好避嫌的?”

王容沒想到金仙公主竟然讓自己去杜家,一愣之後便露出了有幾分為難的表情。這時候,玉真公主便也笑了起來:“聽說你王家和杜十九因為什麽事情鬧得不甚愉快?你們王家豪富,用得著和他計較這些?冤家宜解不宜結,再說你奉阿姊的命去見他妹妹,就算他見了你,也總不至於給你臉色看。你去帶個話告訴他,手法巧妙些就行了,不用顧忌藍田縣主的面子。如今誰都知道她惹上了我姊妹兩個,再加上不知輕重摻和後宮的事,也該給她一個重重的教訓!”

玉真公主都這麽說,王容只得低頭答應了。等到她依言退出來,又去吩咐外頭備車,等帶著白姜回到自己屋裏的時候,心直口快的白姜便忍不住抿嘴笑道:“娘子,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兒!”

“噤聲!”王容嗔怒地瞪了婢女一眼,可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了欣悅的笑容。有了今次的事,日後興許就會有相當的機會相見了。她之前和杜士儀在並州飛龍閣上的相見興許還能瞞過別人,但在幽州薊北樓上的相見卻畢竟有人瞧見,即便杜士儀並不招搖,消息未必能傳來,可她還是預作提防,借著杜士儀在幽州城門口最後撂下的那句話,將杜士儀和琉璃坊所洽談之事不成,今後只與千寶閣往來的風聲傳了出去。一時劉膠東固然喜出望外,父親惱火之余卻也沒理論太多,總算是連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這樣心思靈敏的也騙過去了。

“說起來,前日大郎君緣何捎帶那樣的信來?就算那位唐使君是一州之主,可都是四十出頭的喪妻之人了,家裏已經有了一堆兒子女兒,連孫子都快有了,這還登門求娶?娘子都已經是入道為女冠了,怎還有人不死心!”

“那封信又不是大兄的筆跡,只是假托大兄的名義而已,多半是大嫂自作主張。”王容面不改色地收拾了幾樣東西,這才輕聲說道,“至於別人不死心,這也不奇怪,出為刺史固然能被人叫一聲使君,服緋佩銀魚,可上州中州下州天壤之別,要想一任滿後得好缺,就要無數銀錢打點,阿爺又交遊廣闊,怎不招人惦記?所以,為了這些事情生氣,要生氣到幾時?能夠得父兄如此,已經是我的大幸了!”

車出輔興坊上了正道,隨著牛車的顛簸,王容不知不覺便困倦上來,斜倚著白姜竟是睡了過去。睡夢之中,她竟是極其少有地夢到了當年家中最困窘的情形。那個除夕之夜,那個寒冷的冬日,別家炊煙之中無不是飯菜香氣四溢,可他們兄妹三人卻翹首等待著遠赴山東的父親回家。父親終究沒能準時回來,而僅有的那些親戚因為父親為了自立,竟然丟下名門著姓衣冠戶的榮耀去經商,已經斷了給家中的援助,沒有柴炭,沒有米糧菜蔬,他們便在呼嘯的寒風中擁坐在一條被子中,唯一果腹的就是一碗熱湯。那時候,見她凍得瑟瑟發抖,兩位兄長只喝了一口,就把碗硬塞在了不過六歲的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