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公堂逞威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自從得知藍田縣主打算和固安公主撕破臉,杜士儀便開始暗地打探辛家的虛實,現如今已經早就摸得清清楚楚。藍田縣主不過仗著自己的父親是邠王李守禮這才作威作福,而其夫辛景初仕途平平,人又懦弱無能,在家幾乎任憑妻子擺布,在外卻養了兩個外室,婢妾也收了不少,在人前倒是色厲內荏。因而,辛家用的下人會是什麽貨色,他早就有所預計。剛剛三言兩語將齊三拉出去決杖,又令李思看到此情此景,便等同於一頓殺威棒。

此刻見李思一聽驚堂木便跪了,杜士儀頓時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笑容,這才舉起旁邊的文狀,從容說道:“這上頭告了辛家三件事。其一,借著借券之故,強占西市店鋪三間,並奪綢緞兩百匹;其二,強占長安西邊大安村民眾賴以為生的河澤三百畝,不許村民取水;其三,逼債不成,毆死大安村年五十的劉老漢,並搶奪屍體不與歸葬。如此三件事,你可有辯駁?”

跪都跪下去了,再加上李思曾經聽說過杜士儀那鬼見愁的名聲,想了想還是索性跪在那裏沒動彈。然而,這三件事他卻知道萬萬是不能認下的,見另一邊幾個苦主跪在那兒,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便竭力鎮定自若地說道:“杜少府,這些事情不過是刁民誣陷,無中生有!大安村的人大多都是辛家的佃農,種的是辛家的田地,又三番兩次拖欠地租,最後還是縣主開恩蠲免了一部分,至於剩余的,劉家人拿了西市三間店鋪抵債,另外幾家則是把那片養魚的河澤抵給了縣主。至於那劉老漢,本是年紀大了,因疾而死,再加上營葬無門,辛家一時憐憫方才命人歸葬……”

“你……分明是你們強占的我家店面,我家根本不欠藍田縣主一文錢!”

“朝廷災年蠲免歲租,可藍田縣主卻反而加倍,更是年關派人打砸,那河澤是她硬圈了去的,如今村中老小就連飲水都快斷了!”

“可憐我家阿爺一把年紀,被他們活生生踹得吐血而死,如今竟是連屍首都找不到!”

李思的話還沒說完,一旁幾個苦主頓時哭天搶地控訴連連,一時大堂中亂成一團。杜士儀卻沒有立時阻止,而是任由幾個苦主你一言我一語將李思說得招架不住,他方才重重一拍驚堂木,見眾人一個激靈之下都安靜了下來,他這才開口的吩咐道:“文山,把證物都呈上來!”

證物?

李思一時為之失神,等見到幾個萬年縣廨的書吏將一樣樣從契書到血衣之類的東西都放在小幾案上陳列在前的時候,他登時心裏咯噔一下。這時候,卻只見杜士儀又氣定神閑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頭:“第一件,是你所言欠了辛家的債,不得已將西市三間店鋪抵給辛家的大安村劉家。據查,劉家在大安村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戶,家有良田千畝,宅院四處,其中更有一處長安城中宅院,奴婢二十二人,家中財物只憑劉家請萬年縣廨命人清點,一共現錢六百貫,斷然沒有不能償清辛家指認一百貫欠款的道理。而且,劉家人並非辛家佃戶!”

杜士儀微微一頓,見堂外那些旁聽的百姓已經有些沒法忍住依舊在那白線區域之內旁聽,不少都探出了身子或是真正過線觀望,他卻仿佛沒瞧見似的,突然又重重一擊驚堂木,聲色俱厲地說道:“再者,按照大唐永徽律疏雜律之中的律條,諸負債不告官司,而強牽財物,過本契者,坐贓論。也就是說,先不論所欠錢百貫,是否屬實,就算真有欠款,不告官而擅取,兼且超過借券的,多余部分,一律以坐贓論處!我讓人查訪過,西市那店鋪三間,作價現錢兩千貫,然則所欠不過百貫,則坐贓一千九百貫。按坐贓律,一尺則笞二十,一匹加一等,十匹則為徒一年,之後每十匹加一等,最高徒三年!”

李思張了張嘴還不及辯解,杜士儀卻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你所言養魚的河澤抵充給辛家。大安村的那片河澤並非人私自開挖,而是從成百上千年前便天然形成,歷來乃是村民灌溉飲水的唯一來源,並無權屬,自然更沒有所謂的抵讓之說。那份文書是大安村上下所有村民按手印,承認河澤並無歸屬的陳情表。至於辛家圈來充作私用,不讓村民取水,更屬非法,按照律例所定,諸占固山野陂湖之利者,杖六十。”

外間旁聽的百姓聽到杜士儀一連兩樁事情已經斷了徒刑三年杖刑六十,不禁全都交頭接耳異常振奮。歷來只聽說官府只偏幫權貴,今次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何謂親民!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外間竟是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彩聲。

“杜少府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