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泄題

此前萬年縣試襄助評閱試卷的王維雖然遠黜濟州,可如今的京兆府試,杜士儀除了王翰之外,卻又相邀了去歲同年韋禮和苗含液,並誠懇登門,力請了罷為開府儀同三司的前宰相宋璟題今科《神州解送錄》,並評點有幸得京兆府解送的士子策論。這些消息一出,登時一片嘩然。

苗含液怎麽都沒有想到杜士儀竟然會相邀自己評判今科京兆府試,再加上兄長苗含澤也在應試之列,他考慮再三便親自登門推辭了。可等晚間回家時,他卻被知曉此事的苗延嗣好一通恨鐵不成鋼的責備。

“萬年尉和校書郎看似品級相差不過一階,可你即便順利,也要一任期滿方才可能謀得此官,更不要說是否能主持京兆府試,都在京兆尹一念之間!如此通榜的機會正是向人昭顯你的眼力,還有予人人情,這大好機會都給你丟了!”

在杜士儀的眼皮子底下把解送名額給人送人情?父親以為他是什麽,他怎可能有這樣大的臉面,有這樣大的本事!

苗含液面沉如水地從父親書齋中出來,迎面撞見兄長時,少不得行了揖禮,旋即問道:“阿兄,今歲京兆府試那五場試在即,你可……”

“盡人事知天命而已,不用擔心。”苗含澤沉穩地笑了笑,見苗含液仍然難掩憂心,他便反過來安慰弟弟道,“你從前也說過,厚積薄發,我這些年經史文章詩賦全都是下了苦功夫的,否則也不會萬年縣試奪得頭名。怎麽,你還信不過阿兄?”

苗含液想到兄長素來是如此榮辱不驚的性子,不禁有幾分赧顏:“阿兄說的是,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而苗含澤沉穩地踏進了父親的書齋之後,卻只見苗延嗣二話不說就向自己遞來了一卷紙。他有些納悶地雙手接過,展開一看便為之大訝:“阿爺,這是……”

“是今科京兆府試的考題。”苗延嗣得意地挑了挑眉,隨即便語重心長地說道,“明年省試是員嘉靜主持,他和我如今都深得張相國器重,一定會放你登科,問題只在名次而已。倘若你京兆府試能夠得到頭名,那明年他放你狀頭,那時候便誰都不敢異議了!按照之前的規矩,京兆府試之前,要封存考題於京兆府廨,我不曾露出半點口風,立時就有人送了上門來與我。”

“可阿爺,這豈不是……”

“這豈不是什麽?”苗延嗣臉上一板,卻是和剛剛訓斥苗含液一樣,惱火地責備道,“你阿弟就是因為名次在後,制科又落敗於杜十九,因而如今在仕途上便已經落後不止一步!你若是能夠狀頭登科,一時兄弟同進士,這美談傳入聖人耳中,未必不會對你等刮目相看!你想來知道,關中柳氏和杜十九郎有仇怨,這就是柳家人弄到手送來的。你把帖經條目好好看熟,想當初杜十九便是經史皆通方才名揚天下,至於其余四場,你也好好琢磨打出底稿來給我看,到時候不怕不能一鳴驚人!”

見苗含澤依舊滿臉不情願,苗延嗣不禁恨鐵不成鋼地又訓誡道:“更何況,這是京兆府胥吏和關中柳氏所為,與你不會有任何關系,杜十九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為父能去他一條臂膀,就能去他另一條臂膀,王翰當年曾得張相國賞識提攜之恩,斷然不至於和張相國賞識的你對著幹,至於韋禮……豎子不足為懼!再者,這考題又並不止你一份,柳家總難免還要送給別人做人情,而我也已經使人送去給其他今科要應府試的幾處親朋,也好做個人情。

能得試題的那幾家,必然全都是頂尖的權貴官宦,但不過區區數日準備功夫,歸根結底還是看平日積累!縱使日後出了事,如去歲省試那般天子親自覆試,反而更能顯出你的本事來。就算窮究,杜十九郎不外乎就是當年考功員外郎李納的下場,和你們又有何幹!”

被父親如此訓誡,苗含澤不禁啞然。盡管心不甘情不願,然而拿著這一卷薄如蟬翼卻重若千鈞的紙回房之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參詳起了試題。尤其是第四場那五道在他看來簡直是難到了極點的策問,讓少有接觸時務的他心生凜然,不知不覺便去翻找起了各式資料。

八月初三傍晚的暮鼓聲中,京兆府廨中,為人板正的京兆尹孟溫禮照例開始用晚飯。然而,這一頓晚飯才吃到一半,他就只聽外間從者報說,萬年尉杜士儀求見。對於杜士儀他確是賞識得很,否則也不會下令其主持京兆府試。盡管杜士儀那五場試著實嚇退了不少人,可其上任萬年尉之後整頓縣學,再加上之前所呈送的試題確實精到,這都讓他心中滿意。這會兒他想想明日便是京兆府試的正日子,立時便放下了碗筷,吩咐請人去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