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次日清晨,心事重重捱過一夜的杜士儀讓赤畢去輔興坊打聽消息,這才強打精神去萬年縣廨理事。然而不多久,赤畢就回來稟告,道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徹夜在宮中不曾回來,他這下子自然再也坐不住了。他本想前往樊川朱坡山第去求見杜思溫,可此刻尚未到午後,他在心中稍一思量,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來,連忙對赤畢問道:“你去輔興坊玉真觀和金仙觀時,可見到過兩位貴主的身邊人?”

赤畢不解杜士儀此話是什麽意思,微微一愣方才說道:“玉真觀中,玉真貴主跟前的侍婢霍清並不在,想來是一並跟著進宮去了。至於金仙觀中,則是有一位跟從金仙貴主修道的女冠剛好出門,我看那牛車上飾有琉璃窗,就問了一聲,正是郎君曾經見過的長安王元寶家的女兒。”

居然這麽巧,王容這時候正好出門?

杜士儀心中一跳,立時點點頭示意赤畢暫且退下,旋即就磨墨鋪紙,斟酌片刻就用左手寫就了一封信。須臾墨跡已幹,他將其封入一個小竹筒中,可想到派誰去送信,他不禁犯了難。赤畢這些崔家送來的人固然忠心無虞,可崔家如今是否還惦記著和他聯姻,這卻吃不準,到頭來事情為人所知,那時候麻煩卻就大了。可田陌如今已經遠去了西域,其余那幾個杜十三娘挑選的從者,跟著他時限畢竟還短,這種隱秘事他著實是不放心。思來想去他正覺得頭疼,卻不料外間傳來了書吏文山的聲音。

“少府,門外有人求見,道是嵩山故人。”

故人?還是嵩山故人?莫非是草堂的師兄弟不成?

杜士儀微微一愣便連忙吩咐請進屋子來,可當看見那個泰然自若進來的人時,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隨即失聲叫道:“怎是你?”

“怎麽,杜少府不歡迎我這故人不成?”

見來人玄巾絲袍,分明一個俊俏郎君,可那薄嗔淺怒的樣子卻又流露出了女子的嬌態來,杜士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老是這般神出鬼沒,讓人沒個預備。好吧,你愛女扮男裝,那自然隨你高興。”

“我要是舊日裝扮卻廝混在你這兒,豈不是讓你再成了眾矢之的?”嶽五娘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當初離開京師之後,我在外面遊蕩了小兩年,一時厭煩了,所以回京城看看,順便也瞧瞧可有探望師傅的機會,想來上次我還幫過你那麽大忙,你總不會把我拒之於門外吧?就說我是你舊仆,這縣廨應該可以隨時出入吧?”

“樊川杜曲老宅也好,宣陽坊私宅也罷,你愛住哪兒悉聽尊便。只不過眼下我正有一件事急著要辦,你來得正好,煩請幫我去做。”

嶽五娘挑了挑眉,等到杜士儀站起身把那竹筒遞了給她,又交待了放在何處,她微微一怔便眼神閃爍地問道:“杜郎君你可真會支使人……這麽說,樹洞之中可有回信要我捎回來?”

“如果有自然請帶回來!”

見嶽五娘二話不說,揣了東西轉身就走,杜士儀竟不知道將此事托付給她究竟是對是錯,然則他眼下一時猜度不出事情起因和發展,不敢貿然沖動,只能靜觀其變,吩咐了下去嶽五娘是自己舊友。如是等到韋拯下了早朝回來,他幹脆直言求見,總算是見到了這位天下第一令。

韋拯顯然很清楚杜士儀相詢之事,一打照面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太樂署中因伶人擅舞黃獅子,一時鬧到了禦駕之前。聖人頗為震怒,令論太樂署中諸官之罪,如今鬧得沸沸揚揚。黃獅子非君前不舞,否則便是大不敬。我知你和太樂丞王十三郎相交莫逆,然則此事非同小可,你先不要妄動。此事首要牽連的是太樂令劉貺,劉家世代官宦,其父劉子玄又是有名的史官,如今爵封居巢縣子,官居左散騎常侍,事關長子性命前程,他必然會力爭辯解。劉貺這太樂令倘若無事,王十三郎這太樂丞自然也可置身事外,反之則不免牽連,你先看看風色再說。”

若非因為兒子韋禮上一科能夠進士及第,兼且排名高位,再加上杜思溫折節托付,韋拯也不會對外人剖析這麽多。見杜士儀長揖道謝,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王十三郎畢竟和岐王往來太多,你也曾經出入過岐王第,得有個預備。”

對照此前岐王的那些王府官被貶多人,與其相交的更是不少死的死,流的流,杜士儀不禁心中沉甸甸的。等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自己的直房,他索性直接躺倒在了小憩的軟榻上,心中想起了一樁樁過往之事。

當今之世,雷霆雨露,全都在天子喜怒之間,所以,無論看上去榮寵再高的官員,也不過一介臣子,生殺予奪都掌控在別人之手,無論姚崇宋璟,還是如今的王維抑或是劉貺以及其他太樂署官員,全都一樣!在李隆基這樣的天子之下為官,還真的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