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不求貪歡,護短師兄

無論玉真公主,還是金仙公主,都不會認為杜士儀在這種場合彈奏這一首《鳳求凰》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在最初的愣神過後全都大笑了起來。而這時候,杜士儀方才灑脫地笑道:“其實,這《鳳求凰》的辭倒是一直流傳世間,琴譜卻是早已失傳了,我還是當年在草堂拜師求學的時候,方才從三師兄那兒看到過他抄錄的琴譜,雖則殘缺,但我一時意動,也就記了下來。這一程常常風餐露宿,再加上奚地自有一番野趣風光,不知不覺就補完了曲子。若有貽笑方家之處,還請二位觀主寬宥。”

“哪裏哪裏,只是坊間薄幸兒要去糊弄良家娘子的時候,又多了一手利器。至於那些酒肆妓家,怕是也要流傳開來了!”

金仙公主隨口打趣,杜士儀卻是搖了搖頭道:“此曲不同於他曲,雖則我命薄福淺,姻緣不遂,但這一首曲子不會譜曲流傳,他日定會留給妻子。”

此話一出,玉真公主頓時想起了王維為自己所譜的那幾首曲樂,心神竟是一陣恍惚。而金仙公主亦是眼眸迸發出了少有的神采,欣然點頭道:“杜十九郎果然和別人不同!今日能聽得你此曲,也是我們有福了。”

見王容已是不得不低頭垂目來掩去面上興許會有的激蕩之色,杜士儀便詞鋒一轉道:“對了,金仙觀主今日怎的帶了這麽多弟子出來?”

“都是最近新從我修道的女冠。”金仙公主懶懶一笑,回頭掃了身後這六七人一眼,目光便落在了王容身上,竟是含笑招了招手道,“玉曜,你過來。”

等到王容上前行禮過後,依言在自己身邊跪坐了下來,金仙公主方才笑道:“她在家中常有那些貴介子弟騷擾,因而便投入我門中修習道法,我便為她起了道號,名曰玉曜。那些道典她誦習得比誰都快,活脫脫又是一個崔九娘。可惜了,若是九娘不是身有喪服,和她在一塊也能有個伴。”

“原來是王娘子。”杜士儀笑著微微頷首,隨即開口說道,“幽州一別,沒想到一回長安就再次相見了。”

聽得杜士儀和王容竟然相識,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頓時大為驚異。這時候,王容方才欠身答道:“之前多謝杜郎君相贈家父那一首《琉璃賦》,只是家父只做琉璃,鮮涉別家,所以只能教杜郎君失望了。千寶閣主人博涉諸行,確是比家父更好的人選。”

既是生意上頭的往來,兩位公主一時釋然,就連對金仙公主特意把王容叫上前,一時心中不滿的其他女冠,此刻也都舒了一口氣。畢竟,王容只是為避貴介騷擾而棲身金仙觀,和她們之中大都出自王侯公卿的情形截然不同。身為女冠,不僅可以不受禮法限制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且倘若想還俗亦是隨時可行。因而,哪怕杜士儀言說命中克貴妻,這讓長安城中多少金枝玉葉為之黯然神傷,她們卻渾然不在意。

不能天長地久,難道就不能求一晌貪歡?

於是,等到金仙公主一個一個把她們叫上前引見給玉真公主,一時團團跪坐身側,她們有的對杜士儀巧笑嫣然,有的則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說話時不動聲色穿插其中妙語連珠,也有的幹脆直截了當故作對河北風情感興趣,大膽地和杜士儀搭訕……然而,杜士儀的態度一直是謙遜而矜持,到最後還是重新開始手談的玉真公主懶懶撂下一句觀棋不語,她們方才止住了聒噪,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杜士儀小坐片刻含笑告退離去。

杜士儀這一走後不多久,王容便借故要回家中一趟,請了金仙公主允準悄然離去。至於其他女冠們則想著玉真公主比金仙公主更常常入宮,不得不強自耐心地旁觀這二位金枝玉葉下棋,至於腿麻不耐等如是種種,卻是誰都顧不上。入觀修道固然輕松,可不幫父兄做一點事情,家中難道白養了她們?

“娘子,娘子?”

聽到白姜的呼喚,因為那一曲《鳳求凰》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的王容終於回過神來。見自幼服侍的婢女滿臉憂切地看著自己,她便強自展顏笑道:“不用擔心,就是想些心事而已。今天回家,也不知道阿爺和兩位阿兄會追著我問什麽,難道我就長得這麽容易受人欺負?”

“哪裏不是?那些千金哪有一個是好惹的,再加上娘子頗得金仙貴主青眼相加,她們哪個不是烏眼雞似的嫉恨交加?”

“知道是烏眼雞,那還有什麽好怕的?金仙貴主是明眼人,今天那些千金,在金仙觀留不久。”笑著吐出了這麽一句話,王容便低下頭從邊上摸出了一個竹筒,正要打開來看看賬冊分散腦海中那滿盈的樂曲,她突然聽到耳畔傳來了白姜的一聲驚呼。因出入金仙觀的緣故,這些天來,她所乘的車並未在窗上鑲有琉璃,此刻她順著其撩開的窗簾,立時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熟悉的人影,不是杜士儀還有誰?可此時此刻,人只是往她這邊瞅了一眼,眼睛眨了一眨微微一笑,隨即就被身邊另一個雖俊美卻冷峻的人給擋住了。牛車雖走得緩慢,可那人影終究是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