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寒光雄曲,一箭穿心

李大酺曾經去長安朝覲大唐天子,但眼前這三部俟斤都未有過如此榮幸,因而,對大唐聲名赫赫的公孫大娘劍器舞,他們連聽都不曾聽說過,即便有人告訴他們,習慣了戰場沖殺的他們也只會認為那是花裏胡哨的花架子,絕無半點殺傷力。可此時此刻,眼前那一團銀光著實顛覆了他們的認識。就是剛剛那個他們當做是可以隨便揉捏的一介婢女,此刻雙劍在手,卻是多了一種淩厲的鋒芒和銳氣。

而饒有興致的固安公主眼見得那劍光讓面前這些奚人變了臉色,突然含笑問道:“在幽州時,我聽說杜十九郎精擅琵琶,曾經為公孫大家的劍器舞伴奏,今日我特地帶了琵琶來,可否請杜十九郎再演上一曲,為今次劍舞再添顏色?”

這是早就和固安公主商量好的,杜士儀微微一笑,當即欠身答應了。等到身後另一邊的赤畢從固安公主身後一個護衛的手中接過琵琶呈了上來,他從腰中革囊中取出護甲戴上,眼見得嶽五娘仿佛心有靈犀似的稍緩手中劍勢,他便驟然奏出了夾掃之音。這是當初那一曲《楚漢》之中最為高潮的樂章,也是他當初演繹得最為淋漓盡致的樂章,此時此刻在這樣的環境中再演此曲,他不知不覺便生出了一股慷慨激昂的悲壯之氣。

而嶽五娘當初在安國寺中演那曲《楚漢》的時候,作為配角的她親眼見識過公孫大娘那悲壯劍舞之中的淩厲,背地裏夜夜習練時不曾展現過的,她最擅長的輕巧騰挪之外的雄壯銳意,在這種險境的威壓之下,她幾乎水到渠成地施展了出來。跳躍的劍光不但從塞默羯的面前閃過,也從固安公主和杜士儀的眼前頭頂閃過,縱使那三位已經心驚肉跳的奚族俟斤,雖讓護衛擋在前頭,可眼中也都充斥著那仿佛演繹出了千萬雄兵的劍影。

如此劍舞竟是區區一個婢女演繹出來的,而且是固安公主身邊,他們從來沒注意過的一個婢女。如此說來,固安公主那個最心腹的婢女張耀,難不成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金戈鐵馬,鐵騎萬鈞,天地蒼茫……這和奚族之中常奏的樂曲頗有共通之處的樂曲激起了三位俟斤久遠的記憶。而那劍影寒光,更是讓他們想到了昔日經歷過的一場又一場大戰,那種心中的血氣和意氣頓時被深深地撩撥了起來。而偏偏在這等時候,固安公主又輕描淡寫地開口說道:“這一曲楚漢,說的是當年西楚霸王項羽被漢王劉邦十面埋伏,最終拼死突圍的故事。”

她只字不提項羽自刎二字,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為了圍殺這天下第一的名將,區區八百勇士,漢軍卻折損無數!所以千年以來,這個傳奇一直在中原久為傳唱。”

奚人自己都尚未有文字傳世,對於祖先的故事都不過是口耳相傳,能說漢話的只有寥寥數人,又哪裏有人知道什麽中原的歷史?此刻,誰都覺得固安公主這是另有所指,三位俟斤彼此之間隱秘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眼見得嶽五娘那淩厲的劍光幾乎都是往塞默羯身上臉上頭上招呼,盡管誰都知道那必然是故意的,可他們全都不發一言,心中已經是隱隱改變了主意。

投奔突厥固然是一條路,可固安公主所言也並不是沒有道理,自己做主和供人驅策,何妨選擇一條明哲保身而又獲利無窮的路?

而杜士儀手中的琵琶就在這時候發出錚地一聲高鳴,那尖銳的聲響仿佛就響在他們耳邊,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變了臉色,而就在這時候,他們只聽嶽五娘一聲清叱,手中倏然寒光直閃。盡管他們身前有護衛擋著,可那種勁風銳氣仿佛隔著人都能感受得到,當人穩穩站定,輕垂雙手盈盈行禮,仿佛又成了一個沒有半點威脅的弱女子時,他們不禁心中直冒寒氣。偏偏這時候,受驚過度的塞默羯突然發出了一聲難聽之極的慘叫。

三部俟斤先是惱火地瞪了這個討厭的家夥一眼,等看清楚面前的景象,他們頓時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卻只見塞默羯身前地上那一對劍器之下,竟是紮透了兩只野兔,那汩汩直流的血和拼死掙紮的動作分明告訴他們,就在頃刻之前,它們還是活物。即便不知道這野兔究竟是哪兒來的,可一時間,誰也再不懷疑剛剛嶽五娘若是有心,能否取走他們的性命,臉色一時難看得無以復加,最為年輕的俟斤吉哈默更是悄悄摸著自己的咽喉。

然而,塞默羯仿佛真的被嚇得不輕,尤其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他的臉上甚至濺到了幾滴鮮血,那難聽的慘叫聲配合著他那不停哆嗦的身體,讓所有人都大皺眉頭。還不等固安公主再次發難,惱火之極的吉哈默便霍然起身,直接把那只銀碗中的酒全都潑在了塞默羯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