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美人計之上

一塊水墨絹帕,束在一棵蒼柏的樹枝上,而下頭一處用枯枝刻意遮蓋了的泥地裏,則是留著一行用樹枝草草劃下的字跡。

“引敵北去,擒賊擒王,勿念!”

樹林中那一場可稱得上遊擊戰的廝殺,最終張說撥的十二名衛士,死了四人,余者人人帶傷,而錢林和兩名書史,亦是兩輕傷一重傷。然而,當找回坐騎之後,當四處搜尋嶽五娘下落的杜士儀趕到那地方,看到那絹帕留書的時候,他卻只覺得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那個從林口報告敵軍退卻的衛士雖不太明白杜士儀要找的人是誰,但他還認得幾個字,猶豫片刻便低聲說道:“那些鐵勒人退走的時候,看聲勢是有五六百人!”

錢林在剛剛那一場混戰中腳上中了一刀,此時此刻在一個衛士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見杜士儀直發呆,他便輕咳一聲說道:“杜郎君,好容易敵軍暫退,還是立刻回去向張使君稟明吧!眼下既然發生如此變故,先頭張使君之命顯然是無法做到了……”

“杜郎君!”他這話還沒勸完,羅盈便猛然開口嚷嚷了一聲。

見小和尚那分明是立時就要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架勢,杜士儀忍不住苦笑一聲,心中突然想起了嶽五娘去時的那番話。

盡管她並未明言,但他實在不得不覺著,在那時候她便已經有了如是打算!須知以嶽五娘當初在豆盧貴妃生辰宴上對各方權貴所言的飛劍之術,她留字之上所言的擒賊擒王,應該並不僅僅是說說而已。可倘若做到了,那麽同羅部再次內亂自不必說,可她也休想活命!這個性格直接敢愛敢恨的丫頭,怎麽做的事情總這麽要命?為了公冶絕打算獨闖奚地也是,此次孤身入敵陣令敵軍退走更是,竟是根本不要命了……

杜士儀腦際閃過根本不要命了這個念頭,陡然心頭大凜。見羅盈被赤畢死死拽著,王翰則沉吟不語,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錢林搖了搖頭道:“同羅部生變,你覺得張使君此前所托之事辦不成,那你就自行回去吧。我的從人如今已經用計賺入敵營,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錢林登時大吃一驚,想到行前張說曾經對他明析利害,讓他一定要把杜士儀囫圇帶回來,他見這字跡分明是女子,忍不住咬了咬牙,加重了語氣說道:“杜郎君,這字跡究竟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就算真是她留下的,她又何來把握真的能夠辦到?杜郎君,我再提醒你一句,此番如此大事,你居然帶著女人隨行也就罷了,可如此大事卻打算信婦人之言,傳言開來可是有傷你的名聲!”

“此前林外五六百人,若是真的傾其全力而入林中搜索,你我還能有命站在這裏?你一口一個婦人,可要知道上下人等性命,十有八九便是因婦人方才得救!”杜士儀的目光倏然冷冽了下來,繼而便轉身看著那些傷勢或輕或重的衛士,拱了拱手道,“這留字的人是以劍器渾脫聞名北地的公孫大家弟子嶽五娘,原是要往幽州送一封信給長輩,因與我舊識,一路隨來實為保護。她一手劍術出神入化,曾在豆盧貴妃生辰宴上道是飛劍取人咽喉,絕無虛發!她一個女子尚能以身犯險,我若是棄她不顧,豈不是丟了男人的臉!”

不得不說,公孫大娘在北地的名聲實在是如雷貫耳。一聽到這混入自己一行人中神秘留書女子竟然是公孫大娘的弟子,一時衛士當中人人驚嘆不已。其中一個傷勢最輕的中年衛士更是想都不想地上前一步說道:“杜郎君,某聽你吩咐!”

“某也聽杜郎君吩咐!”

“怎能讓嶽娘子一個人冒那樣的風險!”

“某也在並州看過公孫大家的劍舞,著實氣勢不凡,若是嶽娘子失陷敵中,某也願意盡微薄之力!”

見出言附和的不僅僅是那幾個輕傷衛士,隨行的一個書史竟也摻了一腳,錢林的臉色頓時異常難看。然而,杜士儀的話實在是占住了道義,他若是強令指揮這些天兵軍中精選出來的衛士,很容易激起人反感,甚至事後引來軒然大波。

“你身負張使君之命,便帶著幾個重傷的人先回蔚州吧,剩下的事情,我會見機行事,不會逞強直闖!”杜士儀本就懶得勉強不是自己人的錢林,說完就轉身看著王翰道,“子羽兄也請一道回去,此間情形確實得詳細稟明張使君。”

然而,王翰卻想都不想便搖搖頭道:“杜十九郎,有道是舍命陪君子,我雖說騎射劍術都不算頂尖,但這點義氣卻還不至於沒有!嶽娘子一介女子尚且能夠舍身讓我等脫困,我等要是丟下她不管,日後難免要被人譏刺成婦人都不如!太原王氏可以出庸碌之輩,可不能出無情無義的鼠輩!你不用說了,我和從人都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