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重任

朔州和蔚州一帶鐵勒降戶不穩的消息傳來的這天晚上,並州城內有不少知情人徹夜難眠。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儀起來洗漱時,眼圈便有些微微發青,精神也不太好。一夜輾轉反側,他想了不少主意,其中就有設法通過住在並州大都督府中的王容,打探張說和王毛仲關系的打算,可那主意來得快去得快,第一時間就被他否定了。別說他和王元寶並沒有深交,和王容也就是兩面之緣,就算真有交情,這種事情去麻煩人家姑娘家也絕對不合適。而通過王翰拜訪太原城中各家名門大戶,抑或是通過其他法子打探,在這種大戰一觸即發的當口,又顯得興師動眾。因而,他竟有些沒了主意。

吃過早飯,得知王翰出去了,他更沒了出門的興致,在日頭底下舞了一番劍,出了通身大汗,痛痛快快用井水沖了一場,這才回到屋子裏重新換上了一身衣裳。就在他束腰帶的時候,外間傳來了劉墨的聲音:“杜郎君,大都督府張使君命人請你過府一會!”

“進來說話!”等到劉墨進來,杜士儀便若有所思地問道,“是單請我,還是王郎君一塊?”

“不曾提到王郎君。”

得知竟是沒有王翰,杜士儀不禁眯了眯眼睛。然而,事到臨頭,他那患得患失的擔憂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懷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打算,他二話不說便吩咐劉墨出去預備,可還不等出門,他就和嶽五娘撞了個正著。他有心把這性如烈火的女郎留在王翰家中,可在那不言不語卻犀利如刀的目光注視下,又見一旁的小和尚也低聲囁嚅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看看這一對著實奇怪的組合,最終便嘆了一口氣。

“好吧,你們也跟著一塊來!”

在大都督府半月堂中再見張說,杜士儀就只見其不止是眼圈青黑,竟是雙目密布血絲,顯然一宿未眠,即便他進了屋子,張說也只掃了他一眼,繼而目光就始終盯著墻上那一幅巨大的地圖。等到他在其召喚下上得前去,他就只見那一幅畫著朔州蔚州和並州等地的詳細地形圖上,赫然用朱紅的筆畫出了兩個清清楚楚的圓圈,其一為蔚州安邊縣以北的橫野軍,其二則是朔州北面一帶。

在那青黑色字底圖樣的地圖上,這兩個圓圈顯得格外刺眼。

“不知道張使君召我前來,有何吩咐?”

張說一言不發地在地圖之下的主位上坐下,這才擡手示意杜士儀在對面落座,許久方才嘆了口氣道:“你才剛到並州,一時便遇到如此緊急軍情,還真的是趕得巧了。我本該令人送你去安全的州縣,但如今時間緊迫,故而我不得不借你一用。”

此時此刻,杜士儀哪裏不知道真正的關鍵時刻來了。他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泰然而不失恭敬地說道:“還請張使君示下。”

“就是昨日王子羽的主意,派人安撫朔州和蔚州兩地的降戶。但這人選,從並州那些各曹參軍之中派人去很容易,但收效如何卻是個未知數。所以,我打算親自走一趟!”擲地有聲地丟出了這個決定,張說才目光炯炯地說道,“但朔州北面這鐵勒拔曳固部,和蔚州橫野軍的鐵勒同羅部之間隔著數百裏,若是我安撫了一地,另一地卻悍然作亂,那就前功盡棄,所以我還是要一個幫手!兩地同時安撫,雙管齊下,如此若能成功,便是奇效!”

張說竟然打算親自出馬!

杜士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見這位年長老者周身赫然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鋒芒,他終於明白,此人緣何能夠幾經起落仍屹立不倒。要知道,在中受降城誘殺了八百降戶之後,內附諸部說得輕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說得重就是個一觸即發的火藥桶!若萬一用最極端的手段,那必然是去時容易回來難,連個囫圇屍首都未必能找回來。面對張說那審視的目光,他便反問道:“張使君預備帶多少人?”

“是去安撫,又不是去打仗,二十人足矣!”張說微微一笑,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聽說杜十九郎身上攜著聖人賜下的銀印?倘若真是如此,整個並州大都督府,若論名分,無人能及得上你。如何,你願意與我分擔此事否?”

自己如今尚未釋褐授官,不願意只是輕輕巧巧的三個字。然而,張說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而且願意親自出馬安境撫民,他若退縮,事情傳言出去,他的仇人可不少,哪怕實際上和他無幹,可轉眼間就有可能毀掉他這幾年來精心經營的根基和名聲。權衡利弊的這一瞬間,他陡然醒悟到,張說好容易回到上升通道,即便和王毛仲有交情,若節外生枝陷了他於死地,這回朝拜相的可能性自然一落千丈。換言之,這不但是危險,也同樣是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