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梅花風骨世無雙

日頭偏西,奉旨去長安各處名園探花的前進士們大多數都已經回來了。雖不是人人有幸像兩位欽點的探花使一樣立刻登紫雲樓面聖,所采摘回來的各式名花卻都會一一送到禦前,倘使有所得名花極其稱天子心意的,上頭便會傳召他們上去,屆時還會有各式各樣的頒賞,從禦酒到金銀錢,乃至於文房四寶各色不等。盡管只有七八人得到了各不相同的賞賜,但得的人固然喜上眉梢,沒能出彩的人自然唉聲嘆氣。突然,也不知道是誰在這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氛圍中突然嚷嚷了一聲。

“今日那兩位探花使,可是都還沒回來!”

經他這麽一提,眾人方才想起無論苗含液,還是杜士儀,確實直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苗含液也就罷了,還有人在絞盡腦汁回憶之後,能夠想起來他是和眾人一塊從芙蓉園西門出去,只是在其他人蜂擁而去慈恩寺的時候,苗含液無聲無息不見了蹤影,可是,要說杜士儀……仿佛眾人爭先恐後出園探花之際,就不曾見過那位狀頭的影子!素來和杜士儀交好的韋禮和張簡等人自然成了別人打探的對象,可後者老老實實說不知道,前者卻嘿然笑了一聲。

“杜十九郎那人,素來是不走尋常路,要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等他回來就行啦!”

這裏探不出口風,便少不得有人說到了登樓面聖時的情形。有幸見了天子的韋禮聽眾人說起天子旁邊珠簾之後的柳婕妤,他便咳嗽了一聲道:“畢竟是宮中貴人,各位還是不要這般品頭論足的好。”

“又不是議論柳婕妤的品貌,她那才學真是一等一的。不論什麽花都能妙語連珠評判高下,不愧是出身名門!”

說這話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前進士,盡管由於年紀一大把,獲準登了紫雲樓後,天子不過淡淡問了兩句,賞賜禦酒一杯便讓人引領了他下來,即便如此,他仍舊覺得激動得難以復加,說到柳婕妤時亦帶著深深的憧憬。而其余幾人亦是湊趣地說起了柳婕妤對於他們采擷名花的評判,即便韋禮對於關中柳氏的人並不感冒,可適才他面聖時,得知他是禦史大夫韋抗的侄兒,李隆基多問了幾句,柳婕妤便對他采擷的瓊花大加贊賞,詩賦信手拈來,那份從容確實非同小可。

“苗郎君回來了!”

這邊廂見過天子的前進士們正七嘴八舌地誇耀著自己得到的榮耀,那邊廂有眼尖的瞧見苗含液那熟悉的人影,立刻叫了一聲,卻只見一身白衣的苗含液已經是徑直來到了紫雲樓前,手中卻是捧著一個精巧的花籃。盡管須臾人就被領上去了,可還是有人看清了其中的花。

“苗郎君采擷的,應該是牡丹無疑!”

“又是牡丹,今天長安各園的牡丹可是倒大黴了!”

玩笑歸玩笑,此刻已經返回的四五十名前進士之中,采擷牡丹回來交差的占了半數還多,因而眾人並不看好苗含液能夠拔得頭籌。就在這時候,張簡突然瞥見杜士儀隨著一個小宦官回來,他連忙使勁拽了韋禮起身。可兩人聯袂望去,卻發現杜士儀手中根本不見一朵名花,只執了一根光禿禿的樹枝。見其看見他們倆,還笑著揮了揮手,兩人一時面面相覷。

“苗含液至少還采了牡丹回來交差,杜十九郎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不但韋禮和張簡,其他瞧見杜士儀那兩袖清風唯一禿枝回來的人,也不禁都是面面相覷。而等到杜士儀登上紫雲樓,見前頭苗含液特地停步等了自己片刻,他到了其身側便笑著微微頷首,果然就只見苗含液盯著自己手中那一截枯枝,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盡管身為對手,省試關試一再落敗,曲江論戰那一次更不消說,可此時此刻杜士儀若真的就這麽上樓交差,苗含液實在想象不出來天子的喜怒,呆滯片刻便直言提醒道:“杜郎君,即便這禿枝曾經開過再好的花,如今卻是不合今日探花之意!”

苗含液固然傲氣,其父在後頭護犢心切,也給他使了些絆子,但此刻苗含液能夠提醒自己,杜士儀不禁覺得對方在心高氣傲之外,卻也有另一番風骨,當即坦然笑道:“多謝苗郎君好意。我折了這一枝野梅,自有我的一番心意。”

不等苗含液出口再勸,他旁邊的那個小宦官卻是不悅地說道:“苗郎君,人各有志,何必強求?你好容易才從各位大王那裏求來了這傾國牡丹,若再不進呈聖人,可就不如此前新鮮了!”

見那小宦官說完便趾高氣昂地在前頭引路,苗含液猶豫片刻,終究搖頭嘆息一聲緊緊跟了上去,李靜忠只覺得心頭發苦。等到人上去了,他便來到杜士儀身側,低聲提醒道:“苗郎君的父親是張相國面前的紅人,張相國和祁國公素來交好,而這柳婕妤又是皇後面前的紅人,今日苗郎君挑選的是她身邊的人跟著,她偏袒誰本就是明擺著的!杜郎君若要出彩,也不該挑這光禿禿的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