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都堂唱第,狀頭登科

明經登科榜文被撕,緊跟著是李納的貶斥,這一連兩樁來得太急太快,甚至於裴漼接手接下來的張榜事宜,京中公卿也一時措手不及,更不要說再一如從前去影響這一科的結果。於是,明經科榜單再張時,葛四郎葛慶璘已經落第,盡管其余幾乎全都是保持原樣,但此前發泄過的舉子也多半沒有再鬧騰,接受了這個天子親自幹預的事實。然而,那些命運未蔔的進士科舉子們,就不像明經科的人那麽淡定了。

包括他們背後的人,一個個也都是心裏七上八下。可一時半會,大多數人都抱著僥幸心思,沒有輕舉妄動。

而王毛仲眼見葛福順閉門思過,想起王守一此前的許諾和拉攏,此刻李納被貶後卻對此事不聞不問,盡管天子並未就此順藤摸瓜查下去,生性精幹的他越想越是不對。思來想去,他便豁出去求見了天子,免冠叩頭涕淚交加地坦陳了自己曾經聽王守一的話,因為長子王守貞與杜士儀有些齟齬,便生出了落人名次的實情。不但如此,他還反手把王守一收受人錢財,一口氣讓李納放了七人及第的消息給直接賣了。

正如跟從李隆基多年的王毛仲料準的,在楊思勖還沒查清楚此事之前,他作為第一個出來認罪謝罪的,李隆基雖惱火,可也不過是劈頭蓋臉痛斥了他一番,事情就此輕輕揭過,幾乎未損他毫分。不但如此,他還順帶可以從此和王守一離得遠遠的——縱使王皇後再把此前朱雀大街瘋人濺血讖語以及劫殺杜士儀的案子安在他頭上,天子也決計不會相信,算是消除了這個最大的隱患。唯一不利的是,他日後若再對杜士儀如何,落在天子眼中就很不好看了。

“便當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再和那小子一般計較!”

出了蓬萊殿,王毛仲自言自語了一句,卻見外間楊思勖帶著幾個內侍大步而來,他便有意停了下來,等人到了面前極其生硬而不情願地行禮時,他方才嘿然冷笑道:“若是不情願每每見了我便要折腰,日後你自己多建些戰功,也換個大將軍當當再說!只不知道,你今生可有如此能耐!”

楊思勖遽然大怒,然而,當他忍氣吞聲進了蓬萊殿,在李隆基面前將所查出的實情一一稟告,尤其是王毛仲和王守一串通等等情弊全數倒出之後,本以為天子必然會對王毛仲的膽大妄為感到震怒,卻不料李隆基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竟輕描淡寫地說道:“果然如此!”

“大家,如此弊案,若是就此放過……”

“卿弓馬嫻熟武勇過人,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此事你頗有功,朕自會嘉賞,你且退下吧。”

當楊思勖一肚子火氣地出了蓬萊殿回到內侍省,惱火地將天子原話轉述給高力士時,高力士聽得王毛仲竟趕在楊思勖前頭面過聖了,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輕嘆一聲道:“老楊,是你晚了一步,那北門奴必然搶先一步自陳其罪,所以大家方才會不計前嫌。今次雖是大好機會,可再難撼動他了,來日方長!我就不信,下一次會抓不住他的痛腳!”

二月初一進士科放榜之日,卻是一個大晴天,再也沒有前一陣子風雪日的苦寒。此前應試的舉子們三三兩兩在朱雀門處驗看了過所,便步入了皇城。這其中,那些在李納處通過關節的鄉貢舉子們,多半神情緊張到幾乎僵硬,少數沒有的則是眉飛色舞。就好比韋禮和張簡等人,說起此前行卷時去謁見李納的時候,這位考功員外郎那生硬的官樣面孔,便不禁嗤之以鼻。

“舉人不實,不過才貶沁州司馬,真是便宜他了!”

韋禮見張簡義憤填膺說著此事,便不動聲色地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杜士儀,因笑道:“杜十九郎,這一次你又出名了!”

“只可惜是惡名吧?”杜士儀聳肩一笑,見韋禮笑得幸災樂禍,他哪裏不知道這家夥在想些什麽。京兆府解試之後一場大案,肖樂死了不算,家產亦是充公不少給他修宅子。至於這一次吏部省試就更不用說了,也不知道是誰宣揚出李納原本打算將他杜十九郎置於末第,東窗事發後被天子一番痛斥,現如今由吏部實權貶到了沁州司馬這種閑職,算是倒黴到家了。

“我叔父說,杜十九郎你這人神了,誰碰誰倒黴。”韋禮笑眯眯地說出了叔父中書侍郎韋抗的原話,隨即卻又低聲提醒道,“可如此一來,吏部選官你可得多費些功夫。裴侍郎不是你同門師兄的從祖兄嗎?此次又是他署理張榜事宜,若這三年他都在吏部侍郎任上,你不妨多多走動。”

“多謝提醒了!”

尚書省都堂唱第,乃是開元年間省試由吏部考功員外郎知貢舉,而試場設在尚書省都堂時的特色之一。相較於擁在那一張黃榜之下看中與不中,這唱第顯然更加富有鼓舞和刺激的效果。此時此刻,數百名省試中過三關留到了最後的舉子們雲集於尚書省都堂之外,一個個異常眼熱地看著內中一名胥吏從吏部侍郎裴漼的手中接過那一卷榜單,待到了門口處,由另一個胥吏相助長長展開,這才從尾到頭高聲宣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