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天涯何處無芳草

餞行宴!

無論杜士儀,還是裴寧崔儉玄,都深知盧鴻只愛山野不戀浮華的脾氣,因而聽到這踐行宴三個字,三人同時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隨即便如釋重負地齊齊舒了一口氣。崔儉玄最是熱絡,上前殷勤地攙扶了老師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道:“盧師這話可就不對了,三師兄只不過是隨著兄長暫居東都,我可是這土生土長的東都人,這踐行宴要說請也是我請!這前幾日我都快憋死了,今夜我一定要痛痛快快請盧師喝一頓餞行酒!”

見崔儉玄一副理所當然的派頭,裴寧冷不丁插話道:“不知道九師弟的琵琶練得如何了?”

這大夥正高興的時候,冷不丁被問到這個,崔儉玄一時呆若木雞。然而,一年多沒經受過那冷冽目光的洗禮,他不自覺地避開了目光,很有些心虛地說道:“三師兄,祖母重病,我這一年多都在洛陽家中侍疾……”

“琵琶沒練好,卻說什麽餞行酒。”裴寧一句話把崔儉玄噎了回去,隨即便攙扶了盧鴻的另一邊胳膊,輕聲說道,“盧師,我此前因為料理家事一度離了東都,竟連你之前抵達東都的消息都錯過,所幸我今日回來,趕到勸善坊旅舍,方才聽大師兄說今日天子召見。大師兄說是坊中有一家酒肆賣的酒公道而又清冽,所以我已經請大師兄把那兒包下了整晚上。今夜,就讓弟子先在那裏替盧師置酒餞行,改日再奉盧師回山!”

此話一出,原本正在向杜士儀打眼色希望其幫腔的崔儉玄不禁愣了一愣,而盧鴻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道:“你的婚事呢?”

“婚姻天定,不能強求。”

裴寧想起當初因姚崇罷相,他的未來嶽父作為姚崇昔日重用之人,罷京官而遠調廣東,未婚妻亦因一場急病猝爾逝去,容色黯淡了幾分,隨即淡淡地說道:“都說是我命太硬,以至於她定下婚事未曾過門便身染重疾過世了。我家中兄弟眾多,也不用我開枝散葉,索性日後便安心隨盧師在山中讀書做學問。”

“這是什麽話!”

盧鴻忍不住皺眉斥責了一句,但見裴寧面色竟比從前更加清冷,他不禁心中暗嘆如此才俊卻偏偏命運多桀。然而,他更知道以其脾性,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回來的,一時之間卻犯了難。正躊躇之際,他就只聽旁邊傳來了一聲咳嗽,繼而則是杜士儀的聲音。

“三師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只因為一時受挫便終身不論婚娶,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鉆牛角尖,古往今來得有多少男女孤獨一生?天涯何處無芳草,總不能因為一棵樹枯死,便放棄一片森林。”杜士儀對於這種事著實沒經驗,此刻硬著頭皮安慰了兩句,見裴寧沉默不語,他便趕緊岔開話題道,“總之,今夜既是給盧師洗塵兼餞行,也是咱們幾個師兄弟久別重逢,正好一醉解千愁。要知道,大師兄的酒量,可是深不見底!”

三言兩語岔開了話題,見那邊廂車馬已經過來停在面前,他見崔儉玄和裴寧合力將盧鴻攙扶上車,這才上前說道:“盧師,我和十三娘之前就說定了,午後申時去南市接她,如今……”

“去吧去吧!”盧鴻想都沒想便笑呵呵打斷了杜士儀的話,又指著崔儉玄說,“十一郎,你小師弟對洛陽路途恐怕不熟悉,今日又是一個人出來,你身為地主,不妨相陪他同去。畢竟,你家阿姊喜歡去什麽樣的地方,總還是你熟悉。這裏有你三師兄,還有宮中這些衛士送我回勸善坊,自然萬無一失。”

人逢喜事精神爽,見盧鴻一掃前些日子那疲憊和陰霾,顯得神采奕奕,又有裴寧相陪,崔儉玄不得不答應了下來。目送那一行人遠去,他翻身上馬之後就忍不住對杜士儀埋怨道:“眼下距離申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南市才剛開,咱們大可送了盧師回去再去南市接了她們。再說,就算不接,阿姊也一定會派人平平安安把你家十三娘送回旅舍,你這作阿兄的也未免太寵著妹妹了。再說,盧師進宮情形如何,還沒打探清楚呢!”

“不單單是為了十三娘,而且也是為了你家五娘子。”

上了馬的杜士儀見自己一出此言,崔儉玄頓時疑惑不解,他勾了勾手示意其跟上,等沿著定鼎門大街拐入了建春門大街,他方才勒馬停下,等崔儉玄上來就輕聲說道:“今天九娘子一露面就說太夫人解了她的禁足,而且恰好是今日,再加上是貴主進宮,你覺得事情會真的這麽巧?你不是說你家五娘子和九娘子情分最好,說不定今日這一出就是她們與你家長輩商量停當,瞞著你定下的。今天不論九娘子成功與否,咱們都承了情,九娘子何時出宮不可知,去對五娘子道一番謝意總是應該的。而且,別看如今盧師平安離宮,未得天子詔命,盧師能否離開東都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