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子肖其母,趙國夫人

勸善坊在定鼎門大街東第二街北第二坊,而永豐坊在長夏門大街北第六坊,因而,為了趕在夜禁之前進永豐坊,杜士儀幾乎是在看到柬帖之後立時一骨碌爬了起來。從盧望之口中得知,送到盧鴻手中的是崔儉玄問候的書信,以及一大堆崔家送的禮,並未請這位師長過府飲宴,這柬帖是單單送給的自己,隨行的幾個崔氏仆役也已經被盧鴻派去送回書了,他只覺得滿心狐疑。

可昨夜不相幹的畢國公竇宅他都已經去了,如今決計不可能推拒崔家的邀約,因而他只得認命地讓人給自己和田陌備了兩匹馬,隨即立時趕出了門。

由勸善坊北門出去,上了定鼎門東第三街往南,又轉至建春門大街往西,拐入長夏門大街,往南第二個坊就是永豐坊。他本打算進北門,可坊門的吏目得知他是要去趙國公崔宅,立時笑著說道:“郎君若要造訪趙國公家,不妨沿著坊墻往南。散官職官勛官都在三品以上,這宅門就可以開在坊墻上。趙國公家的大門在永豐裏的南邊坊墻,如今還未夜禁,那道門可供出入。等夜禁之後,賓客出入方才走永豐裏內的那道門。”

昨夜去畢國公竇宅赴宴,杜士儀一時之間也沒注意這許多,如今聽得此語,回想記憶中從前跟著杜氏長輩去那些權門貴第赴宴,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他立時醒悟了過來。謝過之後,他立時撥馬沿坊墻往南走,果然繞了一個圈子,他就看見了那夯土所築的南邊坊墻處,赫然是一座不太顯眼的烏頭門。門上的兩根柱子雖然稍作雕飾,但看上去完全沒有朱門貴第的氣派,不過一路過來,偌大的永豐裏坊墻上就只開著這麽一座烏頭門,只憑這一點再加上門前矗立的四個仆役,就已經彰顯出了此間主人的尊貴。

果然,杜士儀帶著田陌上前一通報姓名,其中一個仆役立時滿臉堆笑地說道:“原來是杜郎君,家中主人已經等候多時了。還請郎君不用下馬,某這便帶郎君入內。”

進了烏頭門,杜士儀方才明白,所謂的不用下馬是什麽意思。原來,外頭那夯土所築的坊墻以及那座烏頭門,不過是趙國公崔宅的外墻,進門之後前方約摸四十步遠處的白墻朱門,方才是真正的正門。

此刻進來的這條青石甬道左右兩邊,是一個極寬的院子,院子東西分別是一溜屋子,造得低矮而樸素,應是這外頭值守的人起居輪班所用。等一路到了距離正門不遠,但只見兩邊戟架兩架,其上列戟各六竿,外頭罩著赤黑戟衣,每竿戟頂全都綁著幡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過了戟架,高高的台基上是二層高的三間五架懸山頂門樓,黑瓦朱門白墻,屋檐上飾有一對上翹鴟尾,在夕陽照射下越發顯得恢弘壯偉。

直到正門之前,杜士儀方才下了馬。吩咐了田陌照管馬匹,從其手中接過了一方錦匣,他就見引路的仆役滿臉堆笑地領了另一位中年人來,口稱這是蕭管事。昨夜才去過畢國公竇宅,如今再進崔家,他自然已經習慣了,即便到了正堂前,見那坐落在高高石基上的建築相比竇宅更加極端,四面只有立柱沒有墻壁,乍一眼看去空曠軒敞明亮,此刻身在堂外,赫然能看見堂中居中一扇木制大屏風以及前頭的一具矮足長坐榻,兩側可見幾個仆役正在搬著坐榻和食案之類的家具,仿佛正在為夜間的歡宴做準備,他也沒露出半點異色。顯然,倘若此刻要見崔家長輩,絕不會是在這地方。

果然,那蕭管事在正堂前稍稍一停步,隨即便笑吟吟地說道:“夜宴的時辰還沒到,夫人正在寢堂。”

繞過正堂,便是二門。崔家門禁極嚴,那蕭管事把杜士儀領到二門便止步退下,這一次,卻是一個上穿襦襖,下著石榴裙的中年女子。她含笑對杜士儀行過禮後,自稱傅媼,隨即便側身走在了前頭。

這裏顯然已經是崔家內宅,盡管杜士儀記憶之中有不少出入公侯王宅的景象,但除卻本家長輩之外,如這樣徑直進入別家內宅,卻還是第一次。一路上常有綺年玉貌的婢女在道旁屈膝施禮,不少還好奇地打量他,他素來不喜被人當成猴子一般看,索性也就大大方方無所顧忌地回看過去,見其中甚至有幾個婢女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逗,他不禁覺得大沒意思,頓時意興闌珊地收回了目光。

“杜郎君,寢堂到了。”

相比開闊軒敞的正堂,這寢堂四面有墻,門前羅列侍婢,看上去仿佛更為規整。見那傅媼走在前頭上了台階,杜士儀便定了定神跟了上去。待到了正門前頭,他聽得傅媼稟報了一聲,繼而那厚厚的門簾被人撥開了,卻是探出了一個腦袋來。小家夥虎頭虎腦,臉上肉嘟嘟的,不是在登封縣見過的崔韙之之子,崔小胖子崔二十五郎還有誰?時隔一年多沒見,小胖子躥高了一截,面對他端詳的目光雖是立刻縮回了腦袋,但等他跨過門檻進去,就只見小胖子努力昂首挺胸,一副小大人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