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訪少林

裴寧即將回鄉完婚的事情在盧氏草堂引來了好一番轟動。然而,盡管韋氏盛情相邀,但盧鴻如今眼疾才剛痊愈不多久,跋涉前往東都裴氏宅自然不便,再加上草堂弟子學子眾多,自然更不可能耽誤眾多人的學業,最終便不得不婉言謝絕了。至於其他弟子,多數也就是對裴寧說了些祝福恭喜的話,可三兩句下來見裴寧面黑如炭,後頭的人也就中規中矩,再不敢隨便亂開玩笑。

他這一走,杜士儀和崔儉玄的日子自然松乏得多。崔十一郎幹脆立時撂下琵琶再也不碰,杜士儀想著那一首裴寧下了死命令要考較的《塞下曲》,少不得勤勤懇懇練了好些天。他畢竟基礎極好,不多時就完全熟練了。這小半年抄書抄下來,他最初只抄史籍律例,可盧氏草堂的藏書已經不夠了,因而他索性也雜抄各種前朝文集,這天他才剛剛把某位師兄隨身所攜的《齊民要術》幾卷殘篇給抄了一篇,就只見崔儉玄興沖沖地進了屋子。

“杜十九,你怎麽謝我,我說動盧師啦!”

“嗯?”

“嗯什麽嗯,就是公孫大家提到的少林寺那位高人,難不成你忘了?我對盧師說了,三師兄一走,小師弟立時成天悶在屋子裏抄書讀書,再這麽下去身體非得熬壞了不可。我聽說嵩山少林寺中技擊之術頗為出眾,打算帶著小師弟去那兒尋訪高人。哪怕不為建功立業,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對於崔儉玄先斬後奏和扯起虎皮做大旗的功夫,杜士儀簡直嘆為觀止。他沒好氣地瞪著這個洋洋得意的家夥,想起自己這小半年的勤奮積累非同小可,現如今已經入冬,抄書確實變成了最大的苦事,也不妨鍛煉一下筋骨,也好松乏一下。話雖這麽說,可他怎麽也不能讓崔儉玄老這麽自說自話,當即丟下筆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說……九師兄。”

就和崔儉玄幾乎從來不叫杜士儀小師弟一樣,杜士儀面對崔儉玄,也很少叫什麽九師兄,倒是崔十一、十一郎之類的稱呼比比皆是。因此,這會兒崔儉玄聽到這一聲九師兄,立時往後退了一步,滿臉警惕地說道:“喂,我可都安排好了,你可別辜負了我一片好意!”

“可是,我最近忙得很。勞煩大師兄從嵩陽觀借出來的那套《漢書》,過年之後就得還回去。還有之前四師兄從前抄錄的一套《後漢書》,也不能一直丟在案上積灰。你說,我哪來的時間跟你上嵩山?”見崔儉玄那眼珠子瞪得老大,繼而就露出了氣急敗壞的表情,杜士儀便趕在他拍案之前,似笑非笑地說道,“要不然,九師兄你一個人先去?喏,這便是公孫大家送給咱們的銅牌。”

見杜士儀直截了當地從腰間解下了那幾乎從不離身的銅牌,盡管崔儉玄已經眼熱好久了,可此時此刻他卻沒結,臉上反而氣咻咻的。倘若盧鴻是那種一味嚴格要求弟子的嚴師也就罷了,可盧鴻授課精到,待弟子寬和,平素也並不端師長的架子,甚至當他們這些親傳弟子聚在草廬之際,盧鴻還會和他們開開玩笑,平素起居身體亦是常常關心。因而,一想到自己要真的丟下杜士儀一個人去少林寺尋訪高人,必然辜負了盧師的期許,他終於忍不住一拳擂在了杜士儀那書桌上。

“杜十九,你究竟想怎樣!”

“不怎麽樣。冬日抄書辛苦,回頭你替我抄一部《漢書》如何?”

“你……”崔儉玄頓時為之氣結。惡狠狠地盯著杜士儀看了好一會兒,他最終咬牙切齒地說道,“好,我替你抄!”

見崔儉玄答應得痛快,杜士儀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恐怕崔儉玄還沒反應過來,只當《漢書》是他之前抄過的那些短書,若是他知道先頭盧望之從嵩陽觀回來是用了好幾匹馬方才把這樣一部書裝箱馱進來,絕對不會答應得那麽爽快!想來這個聒噪的家夥,回頭應該會消停很多了!

身在北地,臘月正是北風卷地白草折,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盧氏草堂在懸練峰下,卻還算避風,透風的草屋經過秋日加固之後,平日倒也還捱得過去。然而此刻在風地裏,騎在馬上一路小跑,呼呼大風迎面卷來,即便杜士儀把胡袍的翻領拉起做了護領,依舊還是覺得渾身上下猶如凍僵了一般。更何況那些騎馬的記憶都是他從本主身上繼承得來的,初上馬疾馳還有些不穩當,如今絲毫不敢立時提速。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崔儉玄猶如放出籠子的小鳥,歡騰地四處亂竄,一會兒打馬把他撂得連影子都沒了,一會兒又從前頭打馬飛奔回轉了來,順便擠兌他兩句。

“杜十九,回頭你可得好好練練騎射!否則他日回了長安可要被人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