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九章 鳳兮鳳兮(第2/3頁)

司馬道信沉吟片刻,撫掌大笑,而後行一佛禮,同誦:“阿彌陀佛!”

就這樣,司馬道信就留在了言慶的家廟之中,並為寺廟起名:心緣。這心緣二字,由言慶提筆。而後在大雄寶殿兩邊各豎一碑。一碑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另一碑則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司馬道信,隨即安守心緣寺。

為了保證司馬道信的修行,少林寺主持,派出以曇宗(言虎)為首,行操覺遠共十三武僧隨行。

待佛寺的問題解決之後,亦即是鄭世安下葬之時。

前來觀禮者,無數。

不僅僅有鞏縣本地的士紳名流百姓,同樣還有來自滎陽的鄭氏、管城的崔氏、洛陽的竇氏。

麥子仲奉父命,親自登門。

張仲堅派其族弟,趕赴鞏縣……

若看霍山腳下的車仗,還以為是什麽權貴家族的喪事。硤石姚義,江陵人蔡允恭……等等,或有名,或無名,紛紛前來。而其中更有士林清流顏相時,奉族兄顏師古之名,前來吊唁。

這顏相時,正是後來李世民為秦王時,設‘文學館’中的十八學士之一。

他之所以前來,一方面是因為顏師古所托,另一方面,也是仰慕言慶的聲名。

總之,喪禮場面,極其宏大。

李言慶披麻戴孝,扶棺而行。至棺槨入葬時,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從鄭世安故去後,他都表現的非常平靜。所有事情全部參與,並未流露過失態。可這並不代表,他不難過。

今天是下葬之日,也正是十六年前,李言慶被鄭世安抱養之時。

十六年養育之恩,無需言語論述。言慶想起了重生之日,那血與火交織的夜晚;想起了凜冽風中,藏身於巨石縫隙中的寒冷;想起了鄭世安對他的維護,想起了鄭世安為保護他,那狂暴的神情。

一時間,他淚如雨下。

毛小念一旁輕聲勸慰,可是卻無法阻止這淚水流淌。

“取琴來!”

他突然間一聲吩咐。

毛小念等人手忙腳亂,捧來一部古琴。

跪坐在墳冢前,言慶手按琴弦。他閉上眼睛,許久之後,突然手指輕輕一動,只聽錚的一聲,墳前立時鴉雀無聲。

言慶的琴,並不算高明。

不過作為名士,琴棋書畫,卻是必修之課。調取《將歸操》的韻節,李言慶隨著音律,忽而悲,忽而喜,半晌後他仰天悲歌。

悲來乎,悲來乎,諸君有酒且莫斟,聽我一曲悲來吟。

悲來不吟還不笑,天下無人知我心。

君有數鬥酒,我有三尺琴。

琴鳴酒樂兩相得,一杯不啻千鈞金。

鵝公子沉寂半載,自《胡馬》之後,似又有新詩篇。言慶自顧自唱,思緒信馬由韁,恍若進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境界。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敢低聲交談,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輕緩。

悲來乎,悲來乎!天雖長,地雖久,金玉滿堂應不守,富貴百年能幾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狐猿坐啼墳上月,且須一盡杯中酒。

《將歸操》的韻節陡然中斷,卻變成了《水仙操》的音律,言慶又唱。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見曲如鉤,古人知爾封公侯。

君不見直如弦,古人之爾斯道邊。

張儀所以只掉三寸舌,蘇秦所以不墾二頃田。

一旁,顏相時、鄭仁基、徐世績、房玄齡一個個不禁色變。如果說前面的悲來乎,還只能說是言慶對於生死的看法,那麽如今這幾句笑矣乎,不免有抨擊時政的味道。巧言令色,阿諛奉承可至青雲之上,這世上的人,只怕更願意效仿蘇秦張儀之流,而不願守那孔孟之道。

清流名士,多為儒生,不免心生感懷。

琴聲又復歸《將歸操》,歌聲又顯悲愴。

悲來乎,悲來乎!鳳凰不至河無圖,微子去之箕子奴。

漢帝不憶李將軍,楚王放卻屈大夫。

言慶似乎在感懷,他運道淒苦。然則古琴韻節一轉,有變成《幽居弄》,歌聲蒼蒼冷冷,如回鳴在崇陵深谷,震得梁塵欲飛。

笑矣乎,笑矣乎!

君不見滄浪老人歌一曲,還道滄浪濯吾足。

平生不解謀此身,虛作離騷是人讀。

顏相時房玄齡神情頓時凝重:莫非言慶就此,生出遁世之心?

笑矣乎,笑矣乎!

趙有豫讓楚屈平,賣身買得千年名。

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齊餓死終無成。

君愛身後名,我愛眼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