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補天裂 第五章 雙城 (一 下)

這段時間跟孫孝哲長期拉鋸,安西軍本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損失。即便把選鋒營的新兵都補充進隊伍,整體規模也才達到兩萬出頭。在人數上與叛軍相比並不占據絕對優勢。故而分派到每座新克城市的將士都不是很多,據城自保足矣,想要攔截敵方的援軍,卻是沒有半點兒可能。

宋武是個謹慎性子,既然阻擋不了敵方援軍的去路,幹脆就來了個閉門不出。崔雲起見宋武示弱,突然又發起了狠,幹脆用大營堵住了涇陽城東門口。命令屬下砍伐樹木,星夜趕制雲梯、撞車等攻城器械,不拿下此城決不罷休。

時值隆冬,城外的北風像小刀子一樣鋒利。即便隔著牛皮大帳,那股寒意也一直逼進骨頭裏。因此才伐了兩天木頭,軍中便有數十人因為受不了冷而病倒。特別是從同州、坊州等地新招募來的士卒,終日抱著凍得像白蘿蔔般的手指痛哭流涕,即便當官的拿鞭子抽,也無法讓他們止住悲鳴。

再這樣下去,即便能攻破涇陽,大夥也沒力氣再去支援長安了。懷化大將軍秦德綱看不明白崔雲起的作為,找了個自認為合適機會,小聲提醒道:“據洛陽那邊傳過來的安西軍線報所說,那個宋武乃是軍中的第三號人物,做事素來以穩重著稱。咱們手頭只有五千弟兄,如果他下定了決心與城池共存亡的話……”

“是啊,是啊!”歸德將軍劉貴哲恰好進來匯報趕制雲梯的情況,聽見了秦德綱的話,趕緊拖著清鼻涕上前幫腔。“此地距離長安不過四十余裏,涇水與渭水又結了冰,處處都可以走過去。如果我軍全力趕路的話,頂多半天左右,就能夠抵達長安城北門。屆時……”

“哧!”崔雲起用鼻孔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將劉貴哲的後半句話塞回了嗓子眼內。“楊將軍對天時、地利了如指掌麽!連涇水與渭水什麽時候結冰,冰層是否夠硬都一清二楚?!”

“屬下,屬下早些年,早些年曾經在龍武軍裏邊混飯吃。軍營,軍營就在長安城北面。”被頂頭上司打了臉,劉貴哲心中卻不敢有絲毫惱怒。躬了下身體,訕訕地回應。

同樣是打輸了仗被迫投降燕軍的叛將,懷德將軍楊希文就比劉貴哲有骨氣得多。見到前者如此奴顏婢膝,忍不住走上前,躬身說道:“啟稟大將軍,末將與劉將軍兩個當年就駐紮在長安附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策馬在冰面上跑上幾個來回!”

“跑幾個來回做什麽?看看哪裏可以打埋伏,哪裏可以設陷阱麽?!”對於這種俘虜過來的將領,崔雲起向來不怎麽待見。聳了聳肩,冷笑著反問。

“這……”楊希文退開半步,臉憋得就像秋天的茄子一樣黑。崔雲起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繼續質問道:“本將軍決定的事情,你們兩個有什麽資格幹涉?這麽著急催本將軍趕路,難道是想把弟兄們往王明允的陷阱裏邊送麽?”

“末將不敢,末將真的不敢。末將對大燕國的忠心,天地可鑒!”楊希文和劉貴哲二人嚇了一哆嗦,再顧不上心裏的委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當年你等對大唐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鑒來著吧?!”崔雲起得理不饒人,繼續窮追猛打。“為將者,既不通韜略,又沒有勇氣。那就老老實實做好分內之事便好。不要總覺得自己見識高明,到處指手畫腳。咱們崔家軍的弟兄不多,可經不起外行人折騰!”

懷化大將軍秦德綱在旁邊聽著,臉上亦覺得一片火辣。忍了又忍,最終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借著給劉貴哲與楊希文兩個打圓場的名義,咧著嘴反駁:“他們兩個也是出於一番好心,才給大將軍提了個建議。大將軍如果覺得不妥當,直接駁回就是了。又何必苛責太多?!況且我軍的確沒有把握以微小的代價拿下涇陽。硬要強攻的話……”

“誰說崔某要強攻此城了?!”崔雲起本來就是想借勢敲打敲打秦德綱,聳聳肩,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大將軍不準備攻城?!”秦德綱被崔雲起徹底弄糊塗了,皺著眉頭追問,“既然不準備攻城,您讓人伐木做雲梯幹什麽。這冰天雪地的,一晚上下來得凍壞多少人啊!”

“給他們找點兒事情做,總比帶著他們去送死要好!”崔雲起撇著嘴回應,白凈的臉上寫滿了不屑。

“送死?!”秦德綱看了一眼崔雲起,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兩位降將。考慮了半晌,才遲疑著問道:“大將軍是說,敵人可能在前方擺了個陷阱給咱們跳?!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屬下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不是可能,是必然!”崔雲起冷冷一笑,非常肯定地說道,“長安與鹹陽兩城的防禦設施如何?秦將軍想必也很清楚。那安西軍回到中原還不到半年時間,就算天天都在征兵、練兵,也湊不出五萬能戰之士來。而孫孝哲那廝手頭再不濟,如今也能湊出兩萬弟兄。以五萬兵馬攻打長安這樣的名城,城中還駐紮著不下一萬守軍,你覺得王明允有希望打得下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