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補天裂 第三章 國殤 (九 上)(第2/2頁)

“諾!”周圍的親信答應一聲,用號角將命令傳遍整個戰場。“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隨著一陣陣鬼哭般的角聲,曳落河與燕趙精銳們再度改變戰術。不再奢求能活捉王思禮等人,而是準備用最快速度結束戰鬥。

突圍的道路,瞬間變得艱難了十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四、五條,甚至更多的生命。每解決一波擋路的敵軍,身邊的弟兄們都會倒下厚厚的一整排。王思禮奮不顧身地廝殺著,奔走著,身上的血水如溪流般往下淌。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他自己的。他身邊的呂崇賁和吳冕兩個也是渾身是血,跌跌撞撞,隨時都可能倒下。

可殺過來的叛軍卻越來越多,越來越狡猾。他們像狼群一樣互相配合著,忽遠忽近,抽冷子便在隊伍中狠狠撕下一大塊血肉。每一次,都試圖將突圍者的隊伍,推向徹底崩潰的邊緣。

“大唐!”王思禮仰天大叫,銅鐧前指,迎著敵軍的戰馬沖了過去。“大唐!”呂崇賁帶著百余名老兵緊緊跟上,用血肉之軀,迎向叛軍的馬蹄。

沖不出去了,這一刻,所有明白了自己處境的人都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捍衛大唐男兒的尊嚴。哪怕死,也要面對的敵人,而不是轉過身,在背後留下恥辱的印記。

迎面撲過來的曳落河們喜出望外,迅速拉了幾下韁繩,準備直接用戰馬將這些不要命的對手踩扁。王思禮搶在被敵軍坐騎撞飛之前,向旁邊避了半步,然後蹲身橫掃,用銅鐧砸哲了兩根馬腿。

馬背上的曳落河措手不及,慘叫著跌落。呂崇賁揮刀劈過去,將其直接開腸破肚。周圍的老兵們也湧上前,或者被戰馬踩成了肉醬,或者在千鈞一發之際砍斷了馬腿。敵我雙方攪在一處,血肉橫飛。

定遠將軍吳冕頭盔被戰馬踢飛,整個人仰面朝天摔倒。就在對手準備給他最後一擊之時,他又突然從血泊地跳了起來,拉住對方掃過來的刀刃,奮力下扯。同時將手中的橫刀貼著對方的胳膊捅了過去。“啊!”得意忘形的敵將被捅了個腸穿肚爛,慘叫著墜馬。吳冕跌跌撞撞地跑了幾步,抓住戰馬的鬃毛,一躍而上。然後揮舞著橫刀,沖往敵軍最密集的地方,一邊沖,一邊大聲吼叫:“漢兵出頓金微,照日明光鐵衣。百裏火幡焰焰,千行雲騎騑騑……”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吼叫聲裏沒有半分破陣樂的壯美之感,卻令所有聞聽者,心中寒意頓生。

“蹙踏遼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飛……”定遠將軍吳冕前沖,前沖,如癡如醉。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投筆從戎,準備到塞上博取功名的少年時光。那時的大唐,跺一跺腳,連天山頂上的萬年積雪,都要悄悄打個冷戰。

“少年膽氣淩雲,共許驍雄出群。匹馬城南挑戰,單刀薊北從軍……”定遠將軍吳冕唱著大唐軍歌,永遠沉睡進千秋家國夢裏。兵部尚書王思禮抹了把臉上的血與淚,笑著向剩下的弟兄們發出邀請,“走吧,咱們一起回天山!別讓吳兄弟等太久!”

“走吧,咱們一起回天山!”呂崇賁大笑,舉刀站到王思禮身側。其余百十名弟兄笑著抹幹各自的面孔,搶在下一波敵軍沖過來前,與王、呂兩位將軍背後重新結成一個小三角攻擊陣列。

“漢兵出頓金微,照日明光鐵衣。百裏火幡焰焰,千行雲騎騑騑……”不知是誰開的頭,後面的人齊聲吟唱。這首曲子太熟悉了,將士們幾乎無人不會。即便是對面的叛軍,也有很多人曾經唱過,至今無法忘記歌詞與曲調。

“蹙踏遼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飛……”。三角形攻擊陣列緩緩前推,緩緩走向大唐軍人的迷夢。所過之處,神鬼避易。

“少年膽氣淩雲,共許驍雄出群。匹馬城南挑戰,單刀薊北從軍。一鼓鮮卑送款,五餌單於解紛……”

“走吧,別怕,咱們一起回天山!”

“走吧,一起回天山!”

“……一起回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