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陣子 第四章 社鼠 (四 上)

“大膽——”邊令誠氣得臉色煞白,拍打的面前矮幾厲聲咆哮。“區區一個化外蠻夷,居然也敢對我大唐的禮儀品頭論足。綁你的是小勃律的埃爾加頭人,關我大唐什麽事情?況且你說你是使者,有什麽憑據?!”

這句話表面上顯得非常得體,實際上,已經等於變相承認對方有使節身份的可能了。封常清聞聽,趕緊開口說道,“邊大人,戰事還沒分出勝負來,沒必要跟他啰嗦。依封某之見,不如將他先關起來,其他的事情日後再慢慢計較也不為遲!”

“咱們兩個責任分明。打仗是你封節度的事情,咱家不會幹涉。可這言語裏看不起我大唐,咱家自當爭出個是非曲直來!”邊令誠根本不給別人插嘴機會,一句責任分明,就把封常清給擋了回去。

小阿裏見此,心中愈發歡喜。暗道本以為需要前往長安,才能買通幾個大唐權臣,把頹勢挽回來。照今天這模樣,恐怕不用走得那麽遠就已經能有所斬獲了。故而,又笑了笑,朗聲說道:“憑據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做得了主的人看。否則,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貪圖我給大唐皇帝的供禮,故意套我的話!”

一聽到“供禮”二字,邊令誠的眼神立刻咄咄冒出兩道精光。搶在封常清開口之前,大聲命令,“沒眼睛的笨蛋!咱家就是監軍邊令誠,坐在你對面的,就是安西節度使封常清。這回領兵的,主要便是我們二人。來人,先給他松綁。別讓這個蠻夷有機會說嘴。萬馬軍中,咱家料他也翻不起什麽大風浪來!”

“諾!”眾衛士齊聲答應,卻將目光都轉向的封常清。封常清不想跟這個皇帝身邊的人鬧得太僵,懶懶地揮了揮手,低聲道:“給他松綁吧。別耽誤監軍大要替天子撫慰蠻夷!”

眾衛士依照命令上前,將冒牌使者小阿裏身上的繩索割斷。小阿裏先是活動了活動被綁得發木的肢體,然後重新跪倒在地,向封常清、邊令誠二人叩頭,順手舉起一個不知道從身上哪個角落摸出來的白色指環,大聲說道:“大食國使者阿裏·阿迪,叩見兩位上國將軍。”

“把戒指拿來我看!”邊令誠一眼就認出那指環是上等的象牙所雕刻,大聲命令。

左右無奈,只好上前接過戒指。邊令誠一邊握在手裏細細把玩,一邊笑著點評道,“看這做工,倒的確是麥加那邊的風格。你既然自稱是使者,身上至少還應帶著國書吧?”

“國書與供禮,都被小勃律的埃爾加頭人給截獲了。國書被當做廢紙丟在了牛車上,供禮他們貪汙了一大半兒,另外一小半兒跟我一道送進了貴軍大營!”

“大膽!”邊令誠心疼得直咬牙,“把埃爾加給我抓回來。他居然敢扣留給陛下的供禮,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封常清不忍見他繼續丟人現眼,笑了笑,低聲道:“監軍大人沒必要跟一個部落頭人較真兒。讓他把供禮如數吐出來就是了。這些部落頭人,沒全部吞下,然後殺人滅口,已經很不容易了!”隨即,用眼睛狠狠瞪向小阿裏,“國書的事情,我一會兒派人去找。你先說說,你負有什麽具體使命!”

小阿裏被封常清刀子般的目光嚇得一哆嗦,立刻以頭搶地,哭喊道:“下國使者阿裏·阿迪,奉新國主之命,前來向大唐天可汗告哀。下國老國主,天可汗的忠實仆人阿布,已經薨了!請天可汗念在阿布國王昔日忠心耿耿的分上,示下我國所犯罪名,以便新國主曼蘇兒痛改前非,永不再犯!”

聞聽此言,不僅邊令誠被忽悠得五迷三道,封常清也為之一愣,“告哀,你家國主阿布已經死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在這邊怎麽一點兒消息都沒聽說過。”

“弊國雖小,疆域也有數千裏之闊。國都發生的事情,傳到天朝上國這邊,至少也得三、五個月。況且因為奸臣當道,弊國新主不得不暫時對外封鎖消息。所以,元帥大人毫不知情,也是自然!”小阿裏又磕了個頭,淚流滿面。

他的唐言說得甚好,每一句都文縐縐的,表現出極其良好的教養。邊令誠見此,對其使者的身份便相信了七分以上,只是本著謹慎起見,笑著問道:“使者節哀。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然的事情。可既然大食國已經面臨國喪,為何不見軍中有所志哀表示。為何你等還敢主動冒犯我大唐天威。為何你在戰前不露面,打了敗仗之後,就立刻冒出來了?”

他自以為問得足夠高明,誰料句句都沒出對方的事先準備範圍之內。當即,小阿裏清了清嗓子,將與艾凱拉木等人反復演練過數遍的說辭,不緊不慢地“背誦”了出來,同時還沒忘了裝出十分委屈悲傷的模樣,將一個弱國使節為了國家命運在強梁面前不得不忍辱負重的模樣演繹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