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山月 第五章 紫袍 (四 下)

仿佛感覺到了自家族長心中的決死之意,臨近的烏爾其部武士紛紛舍命撲上,以血肉之軀組成一道圍墻,擋在了持槊的唐人戰馬前。

可惜,戰勢到了此刻已經無法逆轉。再多的武士撲上去,也起不到力挽天河的作用。多一名部族武士擋在戰馬前,只是多給唐人槊鋒上多添一縷血痕而已。

只見帶隊沖陣的唐將槊鋒一挺,便將擋在其正面的部族武士刺於駱駝下。隨後,整條長槊如同怒蟒般,借著槊杆再度彈開的力道左右狠抽。另外兩名撲過來的部族武士被抽了個正著,上半截身體立刻從駝峰上歪了下去,胸骨和脊骨同時斷裂,眼見就不得活了。

另外兩名唐人立刻沖上,順著帶隊唐將沖開的縫隙,將手中長槊向前猛撞。隨著“啊!”“啊!”兩聲慘叫,又有兩名企圖上前拼命的烏爾其部武士被挑飛到半空中。胸口處各自出現了一個碗大的窟窿,血水伴著內臟紛落如雨。

第六個擋在唐軍面前的是個塞火羅人,見到此景,嚇得撥轉坐騎便逃。擁擠的人群中,哪有逃跑的道路?唐將手中的長槊從背後追上了他,刺穿腰腹,然後重重甩了出去。

幾名塞火羅部騎兵被屍體砸下駱駝。其余人紛紛躲避,互相推搡著,爭先逃命。烏爾其部大埃斤的親衛們卻逆著人流,前仆後繼地往槊鋒上湧。王洵身邊的空隙迅速變寬,隨即又迅速縮窄,窄到他幾乎無法揮動馬槊。一名烏爾其部伯克踩著駱駝峰,縱身撲上,試圖將他的胳膊抱住。他將長槊夾在左側腋下,右手從馬鞍處後抄起高適贈送的鏈子錘。將半空中跳過了來的家夥砸了個稀爛。隨後,單臂掄開,鏈子錘刮起一陣風,所碰之處,血肉橫飛。

駱駝騎兵紛紛慘叫著掉下坐騎。王洵眼前瞬間又是一空。手指一松,他將鏈子錘當做暗器砸向了二十幾步外的羊毛大纛。碗口粗的旗杆登時歪倒,將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直接蓋在底下。

“埃斤大人死了,跌思泰埃斤死了。”跟在飛龍禁衛身後的處木昆武士唯恐天下不亂,扯開嗓子亂喊。

烏爾其部的武士們無法辨別真偽。紛紛撥轉駱駝,四下逃散。但也有數名身穿的親衛袍服的武士愈發瘋狂,竟然爭先恐後地向王洵馬前撲去。

“別送死,別送死了。都回來,回來!”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掀開頭上的大纛,痛哭失聲。他已經活了七十多歲,死不足惜。可眼下擋在唐將槊鋒前的,都是烏爾其部眾的希望啊。他們都是族中最精銳的武士。少一個,部族重新崛起的機會就又少一分。

“擋住他,擋住他!”同樣帶著哭腔,塞火羅部埃斤頡質略發出來的命令卻與跌思泰截然相反。他從二十歲熬到了五十歲,才把自己的父親,部族的上一任埃斤熬走。還沒享受夠作為埃斤的榮華富貴。更舍不得坐在黃金大帳當中,一呼百應的滋味。

怎可能擋得住!

遊牧部族混亂的指揮體系,在此刻弊端盡顯。一旦兩個族長被唐軍給盯住了,外圍的部族武士就接不到任何確切命令。完全是憑著各自的判斷在亂沖一氣。而他們的陣型又在第一時間被唐人、樓蘭人和處木昆人聯手沖亂,故而此刻再奮不顧身,同一時間能湊上前與持槊唐將交手的,也不過是三五名部族武士而已。三五名完全靠自己感悟出來的馬上好手,跟王洵這種從小練武,又在白馬堡中經過數名百戰老兵悉心教導的唐將放對,簡直與送死無異,接二連三地付出了性命,卻連摸到後者衣角的機會都沒有。

轉眼之間,又有幾名烏爾其和塞火羅兩部的精銳武士死在了唐軍馬槊之下。與此同時,魏風也帶著其余民壯策馬趕到,人手一把伏波弩,沖著亂成一鍋粥般的駱駝騎兵攢射。一邊射,一邊大聲叫嚷,“投降,趕緊投降。降者免死!準許你們贖身。”

“降者免死!準許自贖!”正在人群中亂砍亂殺的樓蘭武士也突然醒悟過來,用突厥語將魏風等人的命令翻譯了過去。聞聽此言,被攪成一鍋糊塗粥的駱駝騎兵們愈發手足無措,有的撥轉坐騎向遠方逃遁,有的則幹脆丟下兵器,閉上眼睛隨便對手處置。

好不容易才趕過來的大唐民壯們怎肯眼睜睜地放著幾乎到手的贖金飛走,立刻分頭追上去,用弩箭從背後將距離自己最近的逃命者射殺。數十名駱駝騎兵無路可逃,不得不拉住坐騎,乖乖地束手就擒。

聽到周圍亂轟轟的叫嚷聲,已經準備用自己鮮血洗刷恥辱的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眼前猛然一亮。拔出腰間彎刀,他雙手舉過了頭頂。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道:“投降,所有人下馬,向大唐將軍投降。他們是仁義之師,不殺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