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醉 第二章 初雪 (四 上)(第2/2頁)

到了王荃,則笑著接了一句,“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於歸,言秣其駒”,對王、白兩人,調侃之余,不無羨慕。

白荇芷被大夥調侃得粉頸輕垂,幾乎不敢擡頭。當酒令輪到她時,卻脈脈地看了王洵一眼,輕啟朱唇,低聲吟唱:“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芄蘭之葉,童子佩韘。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歌聲婉轉柔媚,把整個一曲清唱完畢,方才慢慢停下,拿起酒盞在紅唇下輕輕一抿。這已經接近直抒胸臆了,令大夥仿佛來到遠古,看到蔥蘢的林木之間,一個女孩子對著懵懵懂懂的男子主動示愛,含羞帶嗔。驚其大膽之余,卻也佩服她的睿智。

大唐之所以能讓四夷來朝,憑得卻不僅僅是武力的強大和市井的繁華,其濃郁的文化氣息,也令來訪者恨不能將自己換成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共享這盛世美景。故而王洵雖然書讀的不精,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長安勛貴子弟,短短的幾句酒令卻是難不住的。在眾人期待且鼓勵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低聲和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好,哈哈!”眾人撫掌大笑,舉起酒盞,又共同為兩個少年人飲了一盞。公孫大娘見雷萬春不經於此道,第二輪便換了個更簡單的,拆字令。把一個字拆成兩個,不求典故出處,與今日之景相應即可。

大夥叫了聲好,依次拆過。卻又是雷萬春以茶代酒,其余人喝了個痛快。再繼續這樣下去,就等於欺負老雷一個人了。第三輪伊始,公孫大娘想了想,緩緩說道:“在座諸君都是文武雙全,光行雅令,未免太單調了。不如再換個新規矩,每人拿自己最擅長的來給大夥下酒,或詩,歌,或琴,或武,不拘於形勢,能博得眾人認可就好。不按座位次序,隨興而為。如果大夥都輪完了一遍,最後那個人還拿不出東西來,則只能飲茶!”

這個酒令的花樣的確新穎,眾人笑著答應了。李白才思之敏捷,當世無雙。略作沉吟,便笑著說道,“我先來獻醜吧,且以詩贊這杯中之物。”隨即,清清嗓子,低聲吟道:“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韻腳不甚整齊,用字也有重復,但勝在隨口吟來,且能和眼前美酒相應。端得無愧於謫仙之名。

眾人玩味已罷,高適看了看李白,笑著嗔怪道,“我本來想借此偷懶來著,卻才思不如你快。被你搶了先去。罷了,罷了,岑七,借寶劍一用。”

岑參的寶劍一直不離身,此刻飲酒,也橫在腿邊上。聽高適來借,便雙手遞了過去。高適雙手接過,將寶劍“嗆喨”一聲抽出,先用手指沾上酒水潤了潤,然後曲指而彈。只聽一陣叮叮咚咚之聲,宛若春泉吐珠,又似微風拂柳,聽得人心裏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坦。

正心馳神往間,曲調忽然轉急。徐徐清風之外,竟隱隱出現馬蹄之聲。緊跟著,鳴鏑破空,兵戈相擊。士卒往來,旌旗獵獵。從春暖花開的太平寧靜迅速轉為金戈鐵馬的慷慨激越,令人直頭發豎立,熱血沸騰。真恨不得拔劍而起,置身其中了。

一曲終了,眾人還在意境中沉寂。半晌,才有白荇芷幽幽嘆了口氣,低聲贊道,“好在高書記只是彈劍為曲,若是手中有琴,明日長安城內,半數琴師要去跳河了。”

注1:唐代行酒令習慣,選一人為酒頭,即明府。兩個錄事,一個負責制定酒令規則,另外一個負責監督大夥飲酒。

注2:裏邊的文字皆出於詩經。舜華,即木槿花。

注3:盛唐之盛,不僅僅在兵戈。其文化之繁榮,胸襟之大氣,皆為後世歷代所無法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