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裹脅

看趙知州慘死,六娘有些茫然,城內作威作福的孫守備轉眼成義軍了,為官清廉,待人和善的趙知州卻被處死了,現家內又沒吃的,以後自己與元發哥怎麽辦,大囡二囡怎麽辦?

與這對小夫妻一樣,看闖兵處死趙知州與一幹士紳,台下密密的百姓,或恐懼,或麻木看著,或有人高聲叫好,不過眾人皆覺前途莫測,充滿無盡的茫然。

數日後,李自成率軍離開已被鏟平城墻的裕州城,離開時,他的軍伍,又多了若幹萬的“兵馬”,楊元發、李六娘這對小夫妻,也帶著大囡二囡,跟在軍隊之中。

……

又數日,在輕易攻陷南召城後,隊伍更加壯大的李自成大軍,浩浩蕩蕩行進在,逼向南陽府城途中。

這日,大軍在育水邊紮營,一個被充為營地之一的破爛山神廟內,楊元發、李六娘,還有幾個鄰居,圍繞一堆小小篝火取暖歇息,眾人都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他們裹緊被褥,身體蜷縮,希望這樣,能讓自己溫暖些。

六娘,緊緊依著夫君,而在她懷中,大囡二囡,睡得香甜,只是二人的小臉,越發蒼白瘦弱,經常跋涉,加上忍饑挨餓,怎麽能讓兩個小娃受得了?身子,就這樣差下去。

六娘此時頭發有如雞窩,日見枯黃下來,她抱著兩個女兒,眼中滿是擔憂與絕望,再這樣餓下去,大囡二囡怎麽辦?

“嘶……”

旁邊的楊元發,又呻吟了一聲,就見左臂處,又有膿血滲出,短短時日,他頭發蓬亂如麻,而且兩鬢邊,白了許多,身上的棉襖也是千瘡百孔。

看丈夫眉頭緊皺,咬牙忍受,六娘更憂,那日受了刀傷後,因為沒有醫治,楊元發左臂的傷就重起來,已經化膿了。

不論當時的裕州城,還是後來的南召城,大夫郎中,也全部被收羅走了,這闖王軍中,人命都不值幾文,被裹脅的饑民,更沒人會理會,如此下去,不但丈夫左臂難保,可能,還會因此失去性命。

“早知道,就不跟來了。”

六娘流淚道。

當時在裕州城,闖軍宣揚得很好,加上糧米被搶光了,也不知怎麽活下去,糊裏糊塗的,就成為裹脅的一員。

只是,到了闖營,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要幹很多活,每天只喝些稀粥,還經常是一天喝一次,又要日奔夜奔,攻打城池,這日子,什麽時候才算是個頭啊。

“慎言。”

對面一個老者說道,還謹慎地聽了聽周邊動靜。

他一樣衣不蔽體,頭發全白,臉上皺紋有如斧鑿刀刻,這老者被稱錢叔,老妻早死,在門前擺個小鋪,裕州城都空了,他自然做不成生意,只好隨大軍走。

他年紀不過五十,然此時看上去,便有如七十,空洞無物的眼神,一樣透射著對生活的絕望。

他說道:“不要被旁人聽去,免得有人密報。”

他嘆息:“也不要想著逃跑,前幾日,就有幾個落草者,也就是逃跑的人,被活活剮了,義軍中,是嚴禁有人逃跑的。”

六娘不敢再說話,眾人也是恐懼,人說千刀萬剮,殺千刀的,往往指罪大惡極之人,但前幾日被剮的那幾人,也只是普通的裕州百姓,沒幹過什麽壞事。

錢叔知道,他們還是鄰坊的,平日遇見,也有打過招呼。

眾人不敢談這個事,轉而說起別的。

此時錢叔身旁,還坐著兩個男子,一個四十多,長得憨厚,佃農出身,人稱溫叔。

另一個二十多,看上去較為機靈,卻是一個茶館的夥計,平日被稱為六子,旁邊坐著他們的婆姨小孩,不論男女,皆是一身塵灰與泥塵,個個面有菜色。

“很快,就要打南陽府了,不知道府城,好不好打。”

溫叔憨憨的說起。

“應該好打吧?”

六子說道:“不是都說,現在攻城很容易,經常有饑民與內應開門?許州、通許、尉氏,還有前些日的南召等等,差不多都是一鼓而下,想必府城也是一樣。”

以往廟中各人,對那些偷偷開城的人痛恨無比,現在換了立場,卻希望每逢城池,都有人內應開門。

這樣,他們這些,往往被充為打前陣的饑民,也不會無意義的折在城下,一樣的,他們也想活下去。

“府城,不比小縣城,有知府,知縣,參議等老爺在,更別說,聽聞城內,還有猛如虎猛帥鎮守。”

錢叔沉重嘆息,說得各人面色沉重。

猛如虎,是大明功勛卓著的老將,就是很多小老百姓,都有聽過他的名字,想想要與他對抗,都有種畏懼的心理,怕到時府城下,要填上很多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