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寧遠爭議(中)

洪承疇坐下後,讓王承恩,張若麒,王鬥三人也說兩句。

王承恩身為中官,為皇上寵愛的司禮監大太監,實折上達天聽,又掌握糧秣及功次核對,督諸軍勇怯,權雄勢大,王鬥與張若麒,都謙讓著,讓公公先說。

王承恩含笑站起來,說道:“咱家也沒什麽好說的,咱家受皇上重托,定然不負聖恩。糧秣運送,一定督送到位,不讓前線戰士短了衣食。有立功的,咱家也定實場核較,不使立功將士心寒。當然,有敢畏怯後退,不盡為國作戰者,到時也別念咱家不顧情面。總的一句話,一切為了遼東勝局。”

王承恩的話,給在場眾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他話說得和氣,但語中森然之意還是誰都聽得出來。看來想要飛黃騰達,實不能得罪此人。看得這個外表和氣,實則深沉冷森的司禮監大太監,在場眾多將官,都將其列入需要巴結的對象。

張若麟拈著自己一絲不亂的胡須,似對王承恩的話極為贊賞,不時微笑點頭,在王承恩說完後,他含笑對王鬥說道:“今日盛宴,忠勇伯是否說兩句,壯壯我軍威士氣?”

王鬥朗聲笑道:“方才洪督與王公公都說得多了,本伯就不獻醜了,還是張監軍言說,鬥洗耳恭聽。”

張若麒謙讓幾句,也站起身來,說道:“王師雲集遼東,軍心可用,本職以為,當乘銳而擊之,以定遼東勝局!如此,方下不負眾望,上不負聖上及諸公殷殷寄托之意。”

此話一出,遼東各官將,洪承疇的親信幕僚謝四新等人,都臉色一變,只有洪承疇含笑坐著,不動聲色的樣子。

張若麟說了一大堆,他代表朝廷,代表兵部尚書陳新甲的意思,眾人也非常給面子。

此後廳中一團和氣,眾人大杯大碗歡飲,特別遼東及入援各大將們,基本上都是長相粗野的武夫。他們大聲囔嚷,鬥酒拼酒,讓廳中吵雜一片。

這種場合,王樸向來如魚得水,他在進入寧遠前,對遼東諸將嘀嘀咕咕,此時卻與吳三桂,白廣恩,馬科,祖大樂,劉肇基等人言笑晏晏,相互敬酒,哪有絲毫芥蒂的樣子?

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則與密雲總兵唐通相互摟著脖子,不時發出一陣低笑,也不知在談什麽妙事。

各武夫放浪形骸,酒碗拍得咣咣響,相比之下,王鬥這一桌就比較無趣了。

總督洪承疇,是個斯文的人,遼東巡撫邱民仰,看起來比較嚴肅克板,禦史出身的人,果然就是比較冷漠。還有同桌的兵備蔡懋德、張鬥諸人,他們談論些詩句詞牌,王鬥又哪懂了?

而且大家說話前,都要先對聖上及朝廷歌功頌德一番,方才舉杯喝一小口,也沒有人敢鬥酒拼酒,未免悶了點。

當然,他們對王鬥還是非常客氣的,以洪承疇為首,不時提及一些軍事戰務,與王鬥探討,不使王鬥受到冷落。

席中,王鬥發現一個有趣的人,就是那個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寧前兵備道右參政仍帶降職一級蔡懋德。他一直默默坐著,只吃素菜,竟然不吃葷菜,看他坐姿,似乎在位上修撣一樣。

對蔡懋德王鬥有些了解,聽聞其父母皆持佛戒,蔡懋德從小受染,承繼家學,平日律身如苦行頭陀,看起來果然不假。

或許長年吃素,蔡懋德顯得極為瘦弱,曾有人上書言其文弱,不宜擔此戍邊重任。但因其知人善任,又習於用兵,帝深信之,所以蔡懋德官運很好,歷史上蔡懋德一直任到山西巡撫。

蔡懋德默默吃菜,看王鬥似乎很注意自己,他對王鬥略略頜首,說道:“忠勇伯好釋學嗎?”

語中帶點南直隸昆山的口音。

王鬥還沒說話,遼東巡撫邱民仰已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子不語亂力怪神,在酒席上談這個?還對忠勇伯這個大將談?

兵備張鬥為人風趣,他笑道:“維立啊,佛家言不殺生,你對忠勇伯這個血戰大將談佛學,是否找錯人了?”

眾官都笑起來,蔡懋德搖頭道:“佛家講慈悲為懷,然也有怒目金剛,斬妖除魔之說。”

見蔡懋德看著自己,王鬥沉吟了半晌,說道:“宗教博大精深,非鬥只言片語能說清,不過宗教對安定民眾,安撫人心處頗有妙用。我們處在大千世界,對許多事務無知。無知,則產生恐懼,恐懼,便會去追思,去探尋前因後果。探尋不到時,便會迷惘,混亂,如此,佛學諸教便有其用。自度度人,心平則天下平。”

王鬥一番話,讓席上眾人都意外地看他一眼,沒想到其武人一個,竟有如此見識。

洪承疇深深地看了王鬥一眼,撫須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