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不留情

“大人,太太仍是不肯下來,她只是言她無事,可以繼續為饑民們施粥。”

韓朝來到王鬥身旁低聲道。

在饑民的周邊,一隊隊的舜鄉軍巡邏著,王鬥也是在一幹軍官們的簇擁下看著場中的情形。

眼前的場景是典型的明末亂世圖,觸目驚心,舜鄉堡四周的平地上,是一堆堆胡亂撘建的破舊窩棚,這破舊窩棚,在堡下好大的一片。裏面居住的,都是衣衫破舊,四肢幹瘦的災民們,每人都是枯黃的臉頰,肮臟的身軀,絕望的眼神。

窩棚之間,到處是垃圾與排泄物,臭味令人作嘔。許多剛得到消息,從外地勉強趕到的饑民們已是奄奄一息,只是無力地趴在地上,等待著自己的救濟。失去父母的孤兒,或是無力地行走著,或是呆坐在地上,她們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在這種窩棚之間,每到晚上,曾流行著各樣罪惡的交易。強者淩弱,搶奪財物,孩童幼女被拐買,一個粗黑的饅頭,就可以換去一個女子的貞節,大姑娘白送人都不要,一切都是為了活命。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從二十日起,王鬥派出三隊一百多人的舜鄉軍出堡維持秩序,讓饑民們定點撘建窩棚,定點建立茅廁,讓他們盡量同村同族居住在一起,並任用一些鄉老維持秩序,還讓堡內的幾個書吏出堡統計人口,又組織一些婦女出堡收容孤兒幼女。

這些舜鄉軍在周邊巡邏著,看這些軍士雄赳赳氣昂昂,英氣十足,身上沒有絲毫痞氣,與別地明軍大為不同,看他們樣子,很多流民青壯都是羨慕,余者則是畏懼地看著。

這幾天中,舜鄉軍曾當場格殺了幾個搶掠財物,奸汙婦女的無賴之輩,讓舜鄉堡下的犯罪事件大大減少。

在粥廠的另一邊,一些氣色較好,體力有所恢復的饑民們,已經集中在令吏馮大昌幾個書吏的桌前,在馮大昌等人為他們登記後,他們將被轉到舜鄉堡各地安置,以工代賑。

這些人將得到更好的待遇,比如吃上米飯,清潔後換上幹凈的衣裳,有了更好的住所等,舜鄉堡還將給他們發下軍戶帖,讓他們成為舜鄉堡的軍戶。

有了救濟與期望,原先舜鄉堡下有些騷動的饑民都是人心安定下來,到了午時,眾人又是排隊上前領粥。他們很多都集中在謝秀娘與鐘氏的鍋前,想看看在饑民中流傳的,那慈悲心腸的防守夫人與老太太是個什麽樣子。

王鬥遠遠看去,謝秀娘已經忙了一個多時辰,仍是微笑地為饑民們施粥,一個個饑民從她手上接過粥後,都是千恩萬謝地離開,王鬥嘆了口氣,道:“她說無事,就讓她繼續施粥吧。”

韓朝點了點頭,站到了王鬥的身後去。

在一片坐著喝粥的饑民中,忽然有一老者站了出來,老者須眉皓然,他頭上頂著一個“恩深德厚”的牌子,他站到人群中大聲道:“受人點水之恩,當有湧泉之報。吾輩受舜堡諸大人養活,何以補報?今後各安生理,毋作非為。”

他慷慨而歌,歌聲悲切,歌之三闋,數千人莫不泣下。

王鬥也是胸中一酸,眾人皆是潸然淚下。

……

“蒼天無情,民生多艱,吾輩飽讀聖賢書,卻不如一個武人,慚愧啊慚愧!”

在饑民的周邊,此時正遠遠的站著幾個儒生。為首一名男子,年近五十,戴著四方平定巾,穿著一身的直裰儒衫,雖是沉舊,卻漿洗得十分幹凈,三絡長須,臉容清雋,老者歌聲傳來,他雙目含淚,只是仰天長嘆。

在他身旁,站著兩個中年男子,皆是四十上下,聽著悲歌,也是動容。

其中一人嘆道:“確實,一個州城,富戶眾多,卻沒有幾人出來施粥,倒是舜鄉堡,一個鄉野僻所,反而活民無數,我等確是慚愧!”

“看舜堡下的饑民之眾,怕是州境當地的災民都雲集於此了吧。”

另一個中年儒生道:“符先生,江先生,你們又何必自責,這些時日我等奔波勞苦有目共睹,學生無愧於心。”

這幾人正是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還有兩位訓導江宏生與黃日光,自三月起饑民雲集於州城來,符名啟發動了儒學的學生們,只是在城內奔波,呼籲官府富戶在城外設立粥廠,不過成果寥寥,反倒是舜鄉堡,救濟了無數的災民,消息傳出後,人人驚訝,各種議論都有。

符名啟也是心下好奇,不知道那舜鄉堡防守官王鬥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敢做出這樣的決定。要知道,那舜鄉堡在眾人心目中,只是區區一個貧困的千戶所,那王鬥哪來的這種魄力與財力?

這些時間,為了籌備救災錢糧,符名啟可是遭受了無數的白眼,那桑幹裏李家本為保安州富戶,家內良田無數,在州城內還有眾多的米鋪,李家家主李繼臣還是生員,不過在符名啟找到李繼臣後,李繼臣卻以家口眾多,自己力有不逮給於斷然的拒絕。連飽讀聖賢書的秀才都是這種態度,那些少讀書的商賈之輩更是一毛不拔,所以符名啟奔波良久,收獲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