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家國安 第二十六節 人人都是禦史

等到雲燁心情好轉的時候,地裏的麥苗已經吐出來新芽,柔弱的鵝黃色鋪滿了大地,燕子在低低的飛翔,不時地從原野裏銜起一些枯枝敗葉,然後飛竄進王侯家開始壘窩,雲家的燕子窩尤其的多,正房的屋檐下就有去年留下的老窩,兩只燕子勤快的進進出出忙個不停,閑暇的時候也會好奇的從窩裏探出腦袋,看著一個壯碩的少年蹲跪在一個老人的身邊小聲的說話。

“老祖宗,孩兒就要去遙遠的邊塞戌守,此去多則三年,少則兩年,孩兒不在的日子裏您老人家千萬保重身體,等孩兒回來之後,再好好的孝敬您。”

老奶奶看起來有些傷感,握著重孫的手舍不得放開,難過地說:“老祖宗除了保重身體還能做什麽?將門的孩子年紀大了,就要出門去戌邊,這是你的命,也是老祖宗的命,躲不得,避不開,你爹爹常年在外征戰不休,這才有我雲家的富貴盈門,不知不覺的已經輪到你了,昨天看你還是一個粉嘟嘟的孩子,怎麽今天就要披甲出征了?”

雲壽站了起來,用力的捶了一下胸膛對老祖宗說:“老祖宗,您看看,孩兒強壯著呢,爹爹打跑了敵人,就該孩兒守著它們,免得他們再奪回去……”

燕子沒時間聽這些傷感的話,它感覺自己快要下蛋了,而自己的屋子還有點漏風,這可不成,雙腿一蹬,就離開了自己的窩竄進外面的花園,繼續尋找最柔軟的搭窩材料。

辛月在房間裏忙著為雲壽準備出征的鎧甲,每一片鎧甲的金絲都重新檢查過,在鎧甲甲片的鏈接處又細心的加了一縷絲線,這樣一來,甲葉子就不容易脫落了。

雲燁窩在躺椅上舉著一本書在看,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在自己的身上,李靖的《六軍鏡》到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一代名將的巨著,如今剛剛面世,就要面臨淘汰的危險,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書院的一些學生狂妄的認為,古老的冷兵器戰爭體系已經在逐漸的走向消亡,取而代之的就是新一代的熱武器,他們殺起人來更加的高效,更加的直接,雲燁的那句將敵人消滅在進攻的路途上的名言,已經成為他們膜拜的對象,唯武器論已經占據了他們狂熱的大腦,尤其是駝城出現之後,以及它所表現出來的無敵姿態,仿佛是在印證這個說法,為他能立足在軍事理論史上提供了更加堅實的跟腳。

這太過了,自己是什麽東西有誰會比自己更加的清楚?只不過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用合適的武器擊敗了合適的敵人。

隨著敵人逐漸對熱兵器逐漸的了解,總會有新的方法來對付這些熱武器的,從西域十六王的失敗就能看到吐火羅人的巨大進步,他們從一開始聽到火藥爆炸聲就狼狽而逃,到了現在知道通過挖壕溝,分散散兵線來減少傷亡,就說明這個世界正在快速的適應熱武器的到來。而在火油的使用上,它們甚至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一種名叫地獄火的東西正在大量的為吐火羅,莎柵人,以及大食人所裝備。

後世有一位名家曾經說過,長征是播種機,是宣傳隊,這句話說得半點不假,火藥和火油最大規模的使用就在西域,而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戰爭最頻繁的地區,只要是隸屬於戰爭範疇的東西,他們都願意學習願意接受。

所以他們是除了唐人之外最早接受熱武器存在的人群,大唐的精英們現在這樣的自高自大,遲早會吃大虧,驕傲和驕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不過這樣的風氣一旦形成,就很難扭轉,只有在吃大虧之後才能醒悟,想到這裏雲燁搖搖頭,苦笑一聲之後,就把這些心思徹底的拋開。

放下書本,回頭看看正在為兒子準備征衣的辛月,她的神情非常的專注,以前給丈夫準備征衣的時候,是她們姐妹一起完成的,現在給兒子準備征衣,她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專注而深情,對於母子情雲燁找不出比孟郊寫的那首《遊子吟》更好的詩歌了,也就住嘴不再表達什麽意願了,走到跟前拎起雲壽的鎧甲,拿手指輕輕地敲擊一下笑著說:“你最好給他準備兩套甲衣,其中一套是冬日裏穿的,塞外苦寒,天寒地凍之時,有時候甲片會粘在皮膚上弄不下來,好多人之所以會被凍傷,就是因為不知道與預防。”

辛月抹了一把眼淚埋怨道:“您是從哪些地方下來的,知道的自然比我這個婦道人家多,您怎麽就那麽狠心,能讓壽兒去北海?石頭都能凍裂的地方,壽兒細皮嫩肉的怎麽受得了。”

“總是要經歷的,壽兒就是一頭被關在籠子裏養大的小老虎,現在籠子已經裝不下他了,他需要更大的天地,正好,北海之地地廣人稀,正好消磨一下他的身上附著的繁華嘗一嘗孤獨的滋味,三年之後,你會看到一個完全成長起來的兒子,有益無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