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戰火 第一節 郭平的一天

龜茲城的大火從突厥聯軍到來的第一天就沒有熄滅過。

郭平射出了自己手裏的最後一支弩箭,然後就沖到了垛堞口,用一把叉子奮力的將敵人的梯子推翻,氣都沒機會多喘一口,就撿起來盾牌,立在這個缺口上,上面的立刻傳來叮當不絕的響聲。背靠著盾牌蹲好,從懷裏掏出一個飯團子塞嘴裏,從早上到下午,自己一口東西沒吃,這個飯團子都已經餿了。

滿天都是大石頭,這是突厥人的投石車,自從城上八牛弩的弩矢用盡之後這個東西就能靠近城垣了,突厥人的投石車不大,投擲的石頭也不大,也就人頭大小,可是數量很多,躲是沒辦法躲了,龜茲的城墻又不是關內的城墻有藏兵洞,這裏的城墻就是一道兩丈高的土墻。

能不能被石頭砸到那得看運氣,石頭的運氣就不好,連續被兩塊石頭砸到,胸骨已經露出來了,半個腦袋也消失不見了。只有手腳還能無意識的抽動幾下。

叫什麽不好非要叫做石頭!

郭平的運氣很好,離他最近的一個石頭也足足有一丈遠,石頭雨不下了,城外響起了牛角號,三短一長,這是突厥人撤退的號角,郭平將蜷縮起來的雙腿伸直,轉過頭從盾牌的縫隙裏看著突厥人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他看看倒在城頭的胡人,發現他們穿著白袍子,這就不是突厥人,該是昭武九姓的人才對,剛開始的時候自己還有心思割下腦袋或者耳朵去報軍功,隨著時間的延長,誰都沒有興趣做這件事了,這時候能喝一口清水,吃完面條就算是最大的享受了。

城頭響起了校尉的呼喝聲:“第一隊整隊,第二隊整隊,第三隊整隊,報數!嘴巴被打壞說不了話的旁邊的幫著報數。”

郭平豎起耳朵傾聽,三個百人隊在數到六十一的時候就沒了動靜,昨天還有一百七十三人,今天戰損了整整一百一十二人。

生死平常事而!郭平很想這樣說一句,當初自己進入軍伍的時候老兵就是這麽說的,當時老兵沒有說的慷慨激昂,只是說的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說我已經吃過飯了一樣的平淡。

石頭的屍體被輔兵們拖了下去,他身上的甲胄被解了下來,一個輔兵將石頭的甲胄穿在自己的身上,順便拿過石頭的橫刀和長矛就坐在郭平的身邊。

輔兵從革囊裏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生西瓜遞給了郭平笑著說:“我在城裏征用那些胡人的宅子的時候,從花園裏發現了西瓜,就是沒到時間白茬子,隨便吃一點。”

郭平知道這是新兵的示好方式,昨天的時候石頭還答應回到三原以後,請他去渭河邊上偷看女人洗澡,那些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好看極了。

西瓜淡而無味瓤子就像是破棉絮,好在瓜皮的水份很足,潤潤嗓子也不錯。

輔兵又偷偷摸摸的塞給了過郭平整整一個基數的弩箭,他一摸弩箭,發現上面的油脂都沒有清理幹凈,二十四枚一尺六分的短弩一支都不少。

“從哪拿來的?這東西不是已經限量供應了嗎?”

“俺在後勤上當差,是俺姐夫給俺找的差事,現在俺姐夫被將軍調到了城北,不知道怎麽樣了,這些弩箭都是他留給俺的,弩箭俺用不來,還是交給你比較好。”

郭平點點頭,低下頭撕下一塊麻布開始擦拭這些弩箭上的油脂,他剛剛發過誓了,再也不會問那些新來的士兵的名字,問一個,死一個,不吉利。

星星出來了,遠處的突厥人並沒有離開,看著城外星星點點的篝火似乎一直要接到天邊,也不知道那裏到底有多少敵人,最開始進攻的人是吐谷渾人,這些人很好對付,只要殺掉為首的將領,他們就會潰散。

接著上來的是薛延陀人,他們的身體都很強壯,光著上身就沖了上來,胸口全是連片的黑毛,這些家夥的脖子很粗,鋒利的橫刀都不能一刀將他們的頭顱卸下來,反而有可能卡住刀鋒,自己的隊正就是這麽死的,那是一個很厲害的老兵,就這麽停頓了一下,就被薛延陀士兵的連枷打碎了腦殼,郭平認為,殺這些家夥最好的武器就是投槍,身子粗壯目標大,投槍一尺多長的槍頭很容易刺穿他們的身體,就算是他們穿著皮甲也是一樣。

昭武九姓的彎刀很厲害,今天大半的人都是死在彎刀之下的,傷口都在鎧甲掩護不了的關節和咽喉上,對付他們最好使用這樣的短弩,如果是淬了毒的短箭最好,只是大帥不允許自己的部下用毒,不像北庭的那些人,他們就能使用毒箭,這種短弩的箭就算是遺失也不打緊,胡人又沒有這樣的東西,弩箭比他們騎弓用的箭要整整的短上一尺,拿到了又如何,難道拿手扔過來?

今天的糧食供應還是只有米湯,郭平理解將軍的苦衷,北庭的援軍過來至少需要一個月,甚至更久,大家需要節省糧食,才能撐過這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