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死水微瀾 第五十七節 倉充鼠雀喜

管雲燁如何預防,書院到底還是出事了,自古以來民不與官爭,窮不與富鬥,書院裏的幾個愣頭青,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馬周執筆,幾人在得不到書院支持的情況下,上了萬言書。

文章裏歷數歷朝歷代崩潰毀滅的原因,最終去除其他原因,找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土地的分配不均,皇家以及豪門貴戚,富戶地主以一成的人口,占據了九成的土地,他們認為豪門大戶們對土地無節制的兼並,才是導致王朝崩潰的根本原因。

大唐現在的土地多,人口少還來得及挽救,如果等到五十年後,人口繁衍起來之後,土地不夠分配,那時動手就晚了,建議現在皇家不能無限制的給皇族分封土地,勛貴的土地分封也要限制,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有的土地都需要納稅,不能越貧困者繳納的賦稅就越多,這是不公平的,富裕人家理所應當的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

文中還強烈抨擊了徭役的不公平性,把李二制定的自以為傲的租庸調制度批判的一無是處。

說李二也就罷了,他自詡明君,對民間的言論一向放得很開,千不該,萬不該在文章的最後加了一句,“倉充鼠雀喜”。

這下好了捅了馬蜂窩了,這就是說洪洞縣裏無好人啊,只要是做官的,都是鼠雀預備役,都紅著眼睛等待盛世的降臨,準備大大的撈一筆。

幾十個人往皇城門前一坐,一碼色的天青色衣袍,士子裝扮,一遍又一遍的念著自己寫的《田賦論》面目肅然,表情莊重。

歷朝歷代以來,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作為朝廷的中流砥柱士子,會如此激烈的暢所欲言。

作為宰輔房玄齡上表待參,窩在家裏等待皇帝的宣判,五城兵馬司不知如何對待目前的狀況,只好把士子團團圍住,把他們和越來越多的長安市民分隔開來。

刑不上大夫,似乎不適用於目前的狀況,可是從前面一批人的去向來看,他們似乎已經是預備官身了。

皇城的大門洞開,馬周已經來到城門口,面對刀槍劍戟無所畏懼,把自己早就散布開來的萬言書交給了守衛,請他們呈遞給皇帝,爾後又回到士子中間跪坐在那裏,大聲的誦讀“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雲燁的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逗弄自己的孩子,聽到馬周他們的作為,搖晃了兩下,差點摔倒,今日是星期天,是學子自由活動的日子,幾十個人結伴去長安再正常不過了,誰會想到他們居然會去上訪。

從雲燁自己知道的歷次學潮看,就沒有好結果的,在文風最盛的宋朝,學生領袖陳東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更不要說後面的公車上書。

統治者不會接受這種帶著脅迫性的意見,當他準備啟程去長安的時候,又傳來噩耗,這回書院的平民學子聽到這個消息從四面八方湧到朱雀門前,一起跪坐在那裏,人數足足有兩百人。

快馬加鞭,再快馬加鞭,一定要趕在李二頒下旨意之前,把學生們都帶回來,否則,對書院來說,會是滅頂之災。

在城門口遇到了同樣狼狽不堪的許敬宗,還沒等雲燁問,許敬宗就大聲說:“李師他們已經進去了。”

聽到這話,雲燁的心放下來一大半,只要李綱能趕到,事情總有個轉圜的余地。

誰料想許敬宗的下一句話,徹底把他打進了十八層地獄,“李師,玉山,元章,離石,趙延齡,金竹等先生也加入了靜坐的行列。”

雲燁只覺得天旋地轉,這些方正的夫子們,他們真的以為有理就能走遍天下麽?

老莊跳下馬來,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雲燁,許敬宗也趕了過來,兩人把雲燁擡到城墻根,給他掐人中。

過了片刻,雲燁才修整過來,又跳上馬,絲毫不管城門官的喝罵,一溜煙的奔向皇城。

皇城那裏已經是人山人海,長安人愛看熱鬧的毛病一直沒改過,把路堵得死死的,他們不明白那些高傲的學子們要幹什麽,不知道這些學子是在為他們爭取權利,只知道有熱鬧好看,有些精明的人甚至把笸籮頂在頭上大聲的叫賣各種幹果,看熱鬧的必備食品。

心頭的悲憤無以復加,馬周這是早有預謀,他清楚的計算了各方面的反應,包括自己的那些恩師,如果事情不鬧大,先生們或許會斥責他們幾句,如果事情鬧大,先生們絕對會替他們出頭,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人生煩惱識字始,這話說的太對了,越有知識就越反動,似乎也有道理,他們從書院學懂了如何算計,如何利用自己手裏的力量,在經過頭腦的周密安排,終於形成了現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們對死亡沒有一點的畏懼之心,只要青史留名,何懼刀斧加身。

他們對自己有著明確的認識,知道朝廷對他們這個階級薄待了,所以想為自己爭取自己應得的那份權力,只是他們不明白,所有的權利都是皇帝的,只有他給你的份,你沒有權利向他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