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五十七節 看笑話

竇三被吊在一個木架子上,傷痕累累,手腳在不自覺的抽搐,有血滑落,在腳下匯集成小小的湖泊,在填滿小坑之後由於張力很大,高出了四面的小土坡,在昏黃燈光下閃耀著詭異的光芒。

血繼續往下滴,終於沖破了張力,宛如一條紅色的小蛇蜿蜒而下,洪城就站在那裏,任由這條血蛇在自己的靴子上啃咬,他只是盯著竇三的眼睛看,這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拔它指甲的時候,他也會哭號,慘叫,屎尿齊流,可他就是不松口,懦弱者的表現除了求饒,他一樣不少,洪城總覺得就要攻破他的最後防線了,他卻依然如故,哭泣,哀嚎,就是不張嘴。

洪城這些年殺過人,很多,也折磨過人,不少,有許多市面上成為鐵漢子的人在他手裏都如同爛泥,面前的竇三讓他升起了一點敬意。

這念頭也只是稍一閃現就消逝無蹤,一想到陛下陰沉似鐵的面容,他就渾身戰栗,完不成陛下交代的事情,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這次極為突然的襲擊,百騎司居然沒有收到一點消息,直到火起的那一刻,他都在幸災樂禍,認為這種天災,又可以讓他看看金吾衛的笑話,沒想到,火苗起來的越來越多,如果現在他還不明白這是遭到了襲擊,陛下早就可以把他砍頭了。

第一時間就是保衛皇宮,百騎司的密探布滿了皇城,洪城只有第一時間前來請罪,他一夜未眠,又滴水未進,嘶啞著聲音再一次問竇三:“你是誰?事主是誰?你受誰的派遣?說出來,老子給你一個痛快,讓你再也不遭這種零敲碎打的活罪。”

竇三耷拉著腦袋,不言語,剛才的那一輪刑罰,耗幹了他的體力,腦袋裏一片空白,手腳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灼熱感,耳朵裏嗡嗡的響,似乎有千百只蜜蜂在飛舞。

一桶冰涼的井水潑在頭上,他全身打了個寒顫,擡起腫脹的頭顱透過密封的眼睛看著面前的洪城,嘴裏含糊不清的請求:“殺了我,殺了我。”

把耳朵貼近竇三的嘴巴洪城才聽清楚這三個字,心裏不由的失望不已,這是死士。只求死,不求生。一位屬下匆匆的走了進來,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兩句話,洪城的眼睛立刻就明亮了起來,信心大增。

用鞭子挑起竇三的頭顱笑著說:“竇三,你以為那你不說,百騎司就沒辦法知道你是誰嗎?最妙的是,你居然還有妻兒在城外的莊子裏住著,這就讓人去請她們,你不說沒關系,不知她們娘兩知不知。”

竇三身體劇烈的搖晃起來,他瞞著妻兒就是想給她們留下一大筆錢財,好讓自己的子孫脫離奴籍,自己的孩子雖然只有五歲,卻生的聰明伶俐,站在家裏小少爺的窗前,就可以記下那麽多的文章,連教書的先生都為他惋惜,只可惜是奴仆,如果是良人,哪怕是窮家小子,他也會收為弟子,將來光宗耀祖可以預期,渾噩半生的竇三,頭一回對自己能吃飽喝足的奴仆身份感到無比的厭倦。

新家主竇忠拒絕了他想要贖回兒子的願望,還拿走了他多年的積蓄,一句奴仆就是奴仆,想要做人,下輩子吧,這句話將他所有的美好願望全都擊得粉碎,直到公子的到來。

一位竇家的老朋友看中了竇三的兒子,還把竇三的妻子也一同要了回來,在官家重新上了籍,這些都在竇三的眼皮底下進行的,最後公子給了竇三三十貫錢用來安置家人,當他看到兒子恭恭敬敬的拜先生為師的時候,就認為自己可以死了,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

如今所有的事情在畫了一個圓之後,又回到起點,這比死亡更加的讓他感到恐懼,他嘶吼著說:“求你,別去找她們,就讓她們好好活下去,她們什麽都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什麽,我告訴你。”

洪城笑了起來,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是個人就有弱點,死士不在乎自己的命,卻會在乎別人的命,比如家人,這真是夠諷刺的。

“大唐律法沒有殺你妻兒這條,最多打為奴籍,你如果乖乖地全說出來,老子把你妻兒再撈出來,給她們上籍,你打聽打聽,我老洪從來都說一不二,吐口唾沫砸個坑。你是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老子的承諾只有這麽多,那你看著辦。”

竇三到底全部說了出來,連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在摁完手印之後,洪城才感覺到又累又餓又渴,他卻不敢有半點的懈怠,匆匆的向太極宮奔去。

“主謀是竇燕山?他不是死了麽?”李二看著供狀,見洪城只是叩頭,不敢言語。

忽然又問“:雲家也被燒了?”

“回陛下,雲家是重災區,有四個人向他家投擲火把,還有火油,硫磺,硝石,燒的最慘,只剩下兩間馬棚,不過雲家在火災中表現不錯,管家讓水龍先去救小戶人家,最後才救雲家。”知道主謀是竇燕山之後洪城就知道雲家被燒實在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