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十七節 老而不死謂之賊也

關心時事政治是所有京城人士的共同特質,大長安如果一天沒有發生什麽勁爆的話題怎麽算得上天下城市之首。

在凈街鼓敲響之前,竇家大戰玉山書院的消息已經取代了,昨日禮部侍郎劉元朗得馬上風不幸半身癱瘓的噩耗,成為新的熱點話題。

流言是長著翅膀的,只要有一條小縫他就會無孔不入,開始還算不錯,都是說玉山書院和竇家因為裴英的死活起了爭執,竇家老祖宗不依不饒雲雲,後來因為裴英的名字過於女性化,很快就成了竇家老祖宗人老心不老,為了一代紅顏裴英不惜與玉山書院的藍田侯起了爭執,一老一少為了爭奪裴英決定在玉山大戰一場。

紅顏配少年自然是良配,中間攪進來一位雞皮鶴發的八旬老翁準備橫刀奪愛,在這樣的謠言下,民心的向背已經不言而喻了。

竇燕山回到長安,才給家裏的長輩通報了事情的進展,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挨了十板子家法,一瘸一拐的從祖祠裏出來,就聽到這個驚天噩耗,提了把刀連屁股上的傷都不顧了,就要沖到書院找雲燁拼命。

竇家的老祖宗德高望重幾十年了,這下子直接被人家把聲望降到和雲燁一個水平,一個是年高德劭的老勛貴,一個是名聲鵲起的小潑皮,長安三害之首不是潑皮是什麽?

被他父親竇懷德制止了,奪過他手裏得刀,扔給護院就轉身回了大堂,只說了兩字:“跟上”。

乖乖的隨父親到了大堂,看見老祖宗正在笑呵呵的說話:“老夫嚴謹了一生,臨老入花叢,也不錯,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在長安城算得上一號人物的,誰身上沒有背幾件惡心的傳聞,前些日子老夫聽聞幾位老友相繼去世,心中就大是悔恨,明明交情莫逆,為什麽就想不起一起幹過那些讓人讓人回憶的趣事?想起來的只有刀光劍影和詩禮酬和,未免有些無趣,如今藍田侯替老夫補上這些風花雪月,心中無憾矣。

竇家的名聲太好,這不行,一大家子沒有幾個敗家子怎麽行,燕山你們以後不妨常去煙花之地多逛逛,也替竇家向外面傳揚一下,竇家不只有道學先生,也有詩賦風流的雅士。”

竇燕山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邊叩頭邊說:“孫兒再也不敢了,求老祖宗從輕處罰。”

老頭子哎呀半天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旁邊的子孫沒有一個人敢去攙扶,老頭子從不讓人攙扶,上一個這麽幹的兒子,被發配到沙漠裏當胡子去了,從那以後,除了老頭子身邊那個七十幾歲的人老仆,就沒人敢去攙扶老頭子。

走到竇燕山身邊,嘆口氣說:“爺爺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是竇家真的需要一些紈絝子弟了,三十郎就是爺爺讓他故意放浪形骸的。只是沒想到為他招來了大禍,害了我可憐的三十郎。”

“父親,裴家欺人太甚,藍田侯自視過高,都不把我竇家放在眼裏,孩兒之見,我竇家應該用犁庭掃穴之威,迅速將此兩家滅掉,否則我竇家將名聲掃地。”竇家老三竇懷恩站起來對自己父親說。

“老三不可!”老大竇懷義匆匆阻止老三再說下去。

“懷恩兒,你莫急,報仇雪恨之事雖然緊要,卻還緊不過竇家基業,三十郎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竇家的人沒有白死的道理,你親手送三十郎上路,老父怎會不知你心中的苦痛,這個家終究還是要傳承下去的,苦了你了。”

竇懷恩跪在地上大哭不已,一邊的竇懷義,竇懷德把他攙起來,坐到矮榻上。

“燕山,你到書院雲燁是如何是如何說的?一五一十的講清楚,一個字都不要隱瞞。”老頭子對竇燕山說的疾聲厲色。

“孫兒沒有見到雲燁,只聽門衛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侯爺說他不在,就說了這一句話,而後孫兒自以為可以破掉他們的機關,誰知一步錯,步步錯,踏進了雲燁的圈套,孫兒無能請老祖宗降罪。”竇燕山褲子都被鮮血染紅了,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侯爺說他不在?有趣,這就是說雲燁在竇裴兩家之間毫不猶豫立場堅定的選擇了裴家,他傻了嗎?裴寂都不敢包庇裴英,他雲燁哪來的膽子,就他那個全是婦孺的小家,還經不起竇家揮戈一擊,他憑什麽?”

老頭子從開始就沒把雲家放在眼裏,雲燁在他面前不過是一個螳螂而已,現在這只螳螂揮舞著手臂要阻攔竇家這架馬車,怎麽看都是自尋死路,他哪來的膽子,還是有人給他借了一個膽子?

“老大,和薛延陀的交易暫時停止,鐵器,布匹,生漆,絲麻全部停止,為父總覺得這事不簡單,上回太上皇已經在話裏話外的警告我了,我總想著家裏人口眾多,多一條商路就多一點活路,家裏也能寬裕一些,不至於讓那些旁支挨凍受餓,現在看起來是老夫貪心了,少年人戒之在色,中年人戒之在怒,老年人戒之在得,老夫有了貪念,難道說這就是竇家目前處在困局之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