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四十節 做惡人

突厥人比唐人更加的耐寒冷,這是一個誤區,雲燁發現耐寒冷與肉體無關,更加表現在人的精神上。突厥人在這樣的天氣裏,也會凍死,只不過他們表現的十分漠然,清早發現有死去的同伴,他們就把同伴的衣服扒下來,順手穿在自己身上,然後再把凍得硬邦邦的屍體如同摞磚塊一樣摞起來,等待有人把他們送到營地外面去。

唐人則不同,一旦有凍死的同伴,他們會把悲哀表現在臉上,有的人甚至會解下自己身上的衣物給死去的同伴穿上,沒有人會把同伴的衣服扒下來穿在自己身上,也不會把屍體隨便丟在外面,要麽用火燒成灰,要麽有關系好的同伴,會在這寒冷的天氣裏,自己拿著工具拼著老命在硬梆梆的土地上刨個大坑,把同伴埋進去。

說不上誰對誰錯,其實都有道理,突厥人更在乎活人的感受,而唐人更在乎逝者的尊嚴。

寒冷是用來抗的,這是突厥人的經驗,他們穿著透皮露肉的破皮襖很多人擠成一大堆,很奇怪,最強壯的在最裏面,老弱在外面,孩子婦女被夾在中間。最好的位置給了強壯者,再次一些的位置給了孩子,女人和老弱就在寒冷的雪地裏不時的發出一聲嚎叫。他們的臉上沒有忿忿不平的神色,只有一種類似認命的麻木。

這和他們常年經受寒冷有關,只有保住最強壯的人,來年僥幸活下來的人才會有希望,這是野獸的本能。記得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群鹿被獵人圍在山澗邊上,對面的懸崖離它們有些遠,哪怕是最強壯的鹿也沒有辦法跳過去。眼看就要全部被打死,忽然間,那些鹿自動配對,倆倆配合著跳向深澗,一高一低,在去勢將盡的時候,跳在高處的鹿重重的踩在下面的鹿身上,它又重新飛起來,安然的跳到了對岸,而下面的鹿則會重重的摔下懸崖,就靠這樣的法子,鹿群活下來了一半,族群的基因得到了延續,獵人之能收獲一些摔得破破爛爛的屍體。

這是突厥人的道理,如果是漢人,他們只會把老弱放在最裏面,最強壯的一定在外面。漢人把突厥人的行為稱之為禽獸行徑,或許突厥人也在笑話漢人的迂腐把。

對和錯是相對的,沒有標準。現在何邵就非要爭辯出一個對錯來,他很不滿意雲燁把他攆出雪屋的行為,認為自己是病人還需要調養,不能住到寒冷的帳篷裏去。

滿面紅光,還全身裹著厚重的毛皮,行走起來如同企鵝,就這樣的人話好意思說自己是病號?每天晚上鼾聲四起,讓雲燁抱著枕頭無言到天明。

“趕緊滾,你要是再休養幾天,就該我病重了,你不知道你的呼嚕聲可以驚天動地?我已經四五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了,你可憐可憐我一下行不?”

“再說了,這樣的雪屋子你自己也可以弄一間不是,我今天不做好吃的,就吃廚子做的‘湯餅’。”

何邵就不是一個好舍友,睡覺的時候打呼嚕,磨牙是常事,和他住在一起,雲燁感覺不用等到別人來害自己,自己就會掛掉。

李靖出發了已經五天了,前方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雖然雲燁確定李靖是一定會得勝歸來的,心頭卻依然焦急。

這樣寒冷的天氣裏是完全不適合大軍出動的,雖然嚴寒阻礙了頡利的出逃,但是他一樣阻礙了唐軍的追擊。每一個大唐的將軍都知道頡利的敗亡都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他唯一的活路就是逃跑,在草原上,若任其逃往漠北,依附於薛延陀等部,則很難追殲。整個大唐的軍事戰略就只完成了一半。

有客人來訪,這在營地裏是個新鮮事,看著面前渾身掛滿寶石珠玉的家夥,雲燁就有些想當一回強盜,再華貴的寶石也擋不住渾身的腥膻味,濃密的胡須上面沾滿了冰雪,一見面,他就放下手裏的用黃綾子包裹的木盒,立刻行了五體投地大禮,那日暮在一邊好奇的看著往日尊貴的大酋長在雲燁面前如同一只溫順的羊羔,她借口給雲燁擦洗大氅上的汙跡,豎起耳朵偷聽。

還沒有反應過來,一串猩紅色的瑪瑙珠子就掛在那日暮的脖子上,雲燁不置可否,他如今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還沒有給自己送禮物的資格。

康蘇密,頡利最信任的大將,就是他裹挾著蕭皇後和元德太子來到唐軍大營。大唐的軍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背主之人,哪怕康蘇密背叛的是大唐的敵人,大唐的軍人早就習慣用鋼刀讓敵人屈服,不屑於陰謀詭計,所以對待康蘇密除了鄙視之外,就再也找不出其它神情了。

“康蘇密,什麽原因讓你來找我這個軍營中最閑散的人?我不會見蕭皇後,也不會見什麽元德太子,你不惜重金求見,可能打錯了主意。”雲燁對康蘇密也沒有好感,這是一個卑劣的小人,還是少打交道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