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裏長安 第三十節 向往

雲燁在窗前已經坐了許久,窗外月將圓,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倍顯孤寂。在遼遠的未來曾經有一位同樣倔強,天真,卻又熱情似火的女子愛著自己。雲燁可以清晰的用最美的語言描述出她的容顏,記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瞬間。甚至於她最狼狽,最不修邊幅的樣子在雲燁看來都是那麽的完美。他們一同經歷過最倒黴的日子,哪怕住在廢棄地荒屋子裏也甘美如春。貧窮的生活沒有拆散他們,卻被一條蟲洞生生地阻隔在千年的兩端,多少次午夜夢回雲燁淚流滿面,用毯子捂著嘴嗚咽。他對唐朝的貴族生活沒有絲毫的留戀,如果可以回去,他可以把這裏的一切毫不猶豫的拋棄投入妻子溫馨的懷抱,就算每天工作累的跟狗一樣,就算每天要回家做飯,就算每天要面對妻子的嘮叨他也甘之如飴。

回不去啊!這是何等的絕望。再見到李安瀾的時候就算她蒙著臉風姿綽約也引不起雲燁多看一眼的欲望,只是那股調皮的風掀起了她的面紗,只是一瞥就與心中那張最美的面孔重合,他激動的想要大叫,想要大哭,想要立刻把她擁入懷抱,想要向她傾訴自己痛苦。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化作了一聲:“老婆!”李安瀾或許不明白老婆這兩個字的含義,但她聽懂了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感情,這種感情在她看來就是對自己的褻瀆,所以在雲燁腳上重重的踩下去,提醒他自己不是承載那種感情的載體。她是驕傲的李安瀾。

一夜無眠,雲燁幾乎盼不到天亮了,鐘樓,鼓樓上的更夫似乎死光了,這麽久也沒有敲響四更的鼓點。他盼望著天亮,盼望著能再見到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面孔。

把臉紮進冰冷刺骨的冰水裏,毛孔驟然收縮,臉上著火了一般火辣辣的疼,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程處默在嚎叫,痛苦的把頭在柱子上碰的砰砰作響,四更天啊!雞都沒叫呢,星星還在天上睡覺呢。自從被雲燁從溫暖的被窩拽出來,就有自殺的傾向。昨晚跑去安慰了九衣,回到家已經快二更天了,被老娘抓住訓斥了好久,才睡著又被兄弟抓起來,這樣下去小程覺得還是死了比較好:

“兄弟,你真要當駙馬?還是沒有公主的駙馬?”

“屁話,誰喜歡當駙馬,我要娶的是李安瀾,當誰家的駙馬。”雲燁斷然否定。

“那弟妹是陛下的女兒吧?你要娶她,她就會有封號,還是公主封號,你怎麽就不是駙馬了?”程處默的邏輯有些混亂。

“我要說那李安瀾是上天注定要嫁給我的,你信不信?”

“我信,你要是打那個女人的主意,哥哥我相信她一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雲燁肯定了程處默話語的正確性,贊揚了小程的睿智的眼光,惹得旁邊拎著兩個食盒的劉進寶直撇嘴。屁股上又挨了兩腳,雲燁一腳,小程一腳。

天黑漆漆的,黎明的時候最是黑暗,雲燁不在乎,小程嘴裏嚼著雞腿,說身子虛的厲害要補補,也不怕天黑把雞腿塞鼻子裏。

沒想到宮門前已經有人在等候,年紀不大也就三十幾歲,留著短髯,未穿官服,帶著一頂紗帽,兩只帽翅軟軟的耷拉在腦後,雙手背插在袖筒,正在宮門前的空地上踱步,兩個長隨遠遠的跟在後面伺候。見雲燁和程處默騎著馬過來,就停下腳步。雲燁和程處默相視一眼,不認識,但是一大早就在宮門前等候召見的一定是重要人物。不好無禮,從馬上跳下來,快走幾步。

“在下藍田侯雲燁,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下官朝議郎竇忠,不知是雲侯當面,失禮,失禮。”這位滿面滄桑的六品官員不知何事一大早就在宮門守候,也不知是何要緊的事情,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思和這位朝議郎見禮後就站在一邊等待宮門開啟。

不一會,囊囊的靴聲傳來,尖利的太監嗓音傳來:“陛下有旨,宣朝議郎竇忠覲見。”竇忠向雲燁程處默告一聲罪,就匆匆的跟隨太監進宮去了。雲燁總覺得仿佛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左思右想沒有想起來,就不再多想,還覺自己多慮了。

五兩的銀餅子終於撬開了聽濤館內侍的嘴巴,李安瀾就住在聽濤館後面,只有一個叫鈴鐺的小宮女伺候,日子過得極為清苦,昨日伺候雲燁吃飯的就是鈴鐺。一想起失蹤的雞腿,雲燁就感謝上天的巧妙的安排,今天自己帶著食盒來簡直太有遠見了,留一籃子給李承乾和他的弟妹,另一籃子當然要送給李安瀾,李承乾的以後再說。

今天講課的是正議大夫王珪,通儒學,精百家,著有《梁史》六十一卷,把梁朝的建立者蕭衍說了個底掉,今天就講蕭衍喜好佛法,為籌集錢財自己賣身入佛門,讓臣子籌錢把自己贖出來的事,告誡諸皇子如果沉迷於神道就會活活餓死,殘酷的政治鬥爭被他老人家說的活靈活現,尤其蕭衍餓死於台城更是講的淒慘無比。好像他就是那個悔恨不已的梁武帝。不知為何,他就站在雲燁旁邊講課,澎湃的口水在雲燁頭頂灑下,讓他有打傘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