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人物傳記篇】 諸生傳九(第2/3頁)

李瑋忙道:“在下是故王老先生的門人,路過此地,特來拜見王先生。”

“門人?如今王家哪還有什麽門人,不是都遣散了嗎。”侍者頗為奇怪,但還是為二人指點了王府所在。

李,謝二人吃了點東西,用馬載了書簡,就按侍者所指找上門去。不大工夫就在城西找到了王家的宅院。只見那宅院方圓甚大,高墻深院,乍一看去頗為氣派,但仔細看來,門道兩邊雜草叢生,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墻面也頗為班駁脫落,顯然是久未有人打理,破敗不堪。

大門只是虛掩,兩人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門,就自顧自的推開大門,徑直走了進去。走過一條長廊,轉過幾轉,前面是一個開闊的庭院,能容數百人。庭院居中有一個半人來高的石台,長寬數丈,顯然原來是供學者士人講學辯論的所在,如今卻另有他用,曬了不少五谷,幹菜之類,把兩人看得直搖頭。

正在此時,從旁傳來一把低沉的男音“你們是何人?”兩人轉眼看去,只見院旁廂房裏走出一個中年人,大約四十出頭,面相清俊,兩鬢微白,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手裏捧著一捆幹菜,身旁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可愛女童。

李瑋上前拱手道:“學生李瑋,字仲淵,是洛陽朱俊門生,這位是在下好友,諸生謝明謝斂之,此次學生到西涼上任,奉家師之命,特把校訂完成的三十六卷潛夫論送到府上,方才見無人應答所以擅自闖入,冒昧之處還請海涵。請問先生是否王剪先生家老(對門客仆從的稱呼)?王先生是否正在家中?”

那人微微一笑,“想不到朱公偉如此有心,竟還記得故人之言。”見對面兩人相顧愕然,拿手指著自己說:“我就是王潛夫之子,王剪。”

二人連忙下拜,行師長之禮,王剪扶住二人,笑道:“王家早已破敗,我也早也不講經收徒,門人仆從也都遣散,實在當不起兩位大禮。”說罷轉頭對鉆到自己身後,怯怯地看著兩人的女童道:“芙兒,今日來了貴客,吩咐你娘親煮一些好茶待客。”那女童點了點頭,一溜煙的往內宅跑去。

三人席地而坐,李,謝二人卸下書簡,鋪在地上,王剪立刻拿起一冊,如饑似渴的飛快的閱讀起來,便不再理會二人。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內宅走出一名中年婦人給三人斟上茶水,王剪這才長出一口氣,對二人道:“怠慢了,我一望見此書便難以自持。朱公偉果然還是才華橫逸,此校已盡得家父潛夫論真髓,足以傳世矣。”

三人喝了一盞茶,攀談起來。李瑋看了看曬在講經台上的幹菜,問道:“王師伯學冠西涼,為涼州第一名士,為何要親自做這。。。辛勞之事?”

“呵呵,仲淵想說的是粗鄙卑賤之事吧?”王剪看著尷尬的李瑋,笑著說,“不妨,夕日薛勤曾對陳蕃言,一屋之不掃,何以掃天下?今日我借此言,如今西涼紛亂,百姓食不果腹,若我連一家之腹尚不能飽,又如何敢言飽天下之學?”

李謝二人對望一眼,皆感拜服,謝明又問:“如今西涼戰事稍定,先生何不聚集門徒,重開講堂?否則不是失了王老先生的‘夫為國者,以富民為本,以正學為基’宗旨?”

“斂之所言甚是,只要有一絲可能,我也想重開講堂。但如今的西涼,百姓朝不保夕,士人也都無心向學,局勢糜爛至此,實在叫人無可奈何。”王剪話鋒一轉,忽然措辭嚴厲起來,“況且當今天下經學,往往重末抑本,士人求學,常沉迷於考證先賢之言,而不知善用;又常勞心於論辯機鋒,而留於清談。”

王剪看對面兩人微微點頭,若有所思,便接下去說:“今上喜好辭賦,書法等雜學,本來也無可厚非。即使為雜學立鴻都門學,那也算是為天下寒士另開一門,算不上是一件壞事。然而今上卻任用此類雜學之士為官,卻是亂國之道,長此以往,大漢將無有能治世之吏也。鬼神符命之言則流毒更廣,如今世人往往推崇所謂易學大家,以為可以上知天命,下知禍福,更有甚者,生病不找大夫,而去跪拜巫婆神漢,這是多麽可笑。如此之世,即使開壇講學,又有什麽用呢?”

李瑋和謝明在過去的求學過程中雖然對這些事也有些想法,但並沒有當作可以禍國殃民的問題去考慮,如今聽了王剪一席話,只覺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如今的大漢確實學風不正,士人喜歡鉆研易學,雜學,末學甚至符咒之學的比比介是,連皇室也以此為尊。至上而下,整個大漢社會都被一種迷信鬼神的思想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