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粉飾太平 第十一章 勇氣(第4/11頁)

“大學士嵩,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於鐵石!”

於是神仙也保不住他了。

沈鏈的結局又一次證實了嚴嵩對皇帝的巨大影響力,文書剛送上去,諭令就下來了:錦衣衛沈鏈,處以杖刑,發配居庸關外。

得知消息的陸炳焦急萬分,卻又無計可施,只能跑去給沈鏈送行。

看著這位即將發配邊疆的屬下,陸炳感嘆良久:

“你這又是何必呢?”

然而身受杖傷、已然一無所有的沈鏈卻依舊昂起了頭:

“掃除奸惡,天理!”

看著那單薄卻堅毅的背影,陸炳發出了最後的嘆息:“我不如沈鏈啊!”

在勇敢的從七品錦衣衛經歷沈鏈的面前,從一品少保、兼太子太傅、左都督陸炳,是一個軟弱的人。

六年後,在嚴世蕃的指使下,沈鏈被殺害於宣府,他的兩個兒子沈袞、沈褒也被關入監牢,並活活打死,是為斬草除根。

對於龐大的嚴黨而言,這次事件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風波,沈鏈那徒勞無益的努力什麽都沒能改變。

然而這徒勞無益的努力,卻是一個普通人無畏的證明,沈鏈這個平凡的名字就此被鐫刻於史冊之上,永不磨滅。

他並不需要改變什麽,因為他的勇敢已經說明了一切。

勇敢的沈鏈死去了,膽怯的陸炳還活著,他仍舊看重自己的利益,不願也不敢去對抗那股可怕的勢力。但他依然被深深地觸動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悄然改變自己的立場,向著另一個方向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嘉靖三十一年(1552)的政局就是這樣,大家都知道嚴嵩貪婪腐化,嚴黨為禍國家,但大家也知道,嚴嵩奸詐狡猾,嚴黨權大勢大,反對它必定遭殃,投奔它必定發達。

而沈鏈之舉之所以能名留史冊,是因為僅此一位,畢竟大多數人都是利益的動物,於是嚴黨的成員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而那個隱忍的徐階依舊隱忍著。

對於嚴嵩而言,嘉靖三十一年是個好年份,皇帝大人安心修道,將國事完全托付給他,百官臣服,那幾個不服氣的也收拾了,沈鏈被趕跑了,仇鸞被打倒了,而他唯一的對手徐階也被壓得毫無招架之功。

不會再有人敢與我作對了。這是嚴嵩最為自信得意的時刻。

然而他錯了,無須等待多久,他將迎接自己從政以來最為猛烈的攻擊,而這次攻擊,正是他覆滅之路上的第一聲喪鐘。

與之前的沈鏈如出一轍,這次攻擊的發起者也是一個小人物,不過在明代歷史上,這位小人物卻有著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稱號。

【明代第一硬漢】

嘉靖二十六年(1547)是一個極不平常的年份,其特別之處就在於那一年的科舉。

因為在這次進士考試錄取的名單中,有著這樣幾個名字:張居正、李春芳、殷士瞻、王世貞。

張居正就不用說了,李春芳和殷士瞻都是後來的內閣重臣,風雲人物,而這位王世貞先生更是值得一提,此人是明代“後七子”的領軍人物,引領文壇二十余年,無人可比,而更具傳奇色彩的是,據說他閑來無事,曾寫就一書,書名《金瓶梅》。

當然,王世貞先生只是此書的作者嫌疑人之一,但此人名聲之大,影響之遠,可謂驚世駭俗,這是年頭久了,要換在幾百年前,王先生就是超一流的明星人物。

而當新科進士們整齊列隊,帶著榮耀和笑容大步邁出大明門的時候,這四位仁兄正占據著前列最風光的位置。

能走在隊伍的前面,是因為他們有著足夠的資本,李春芳是那一科的狀元,張居正、殷士瞻都是前二甲頭名,庶吉士。王世貞更不在話下,他的父親王忬是都察院右都禦史,二品大員。在當時人們的眼中,這是一群注定建功立業、名留青史的人。

然而在那支隊伍的後列,還走著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與前面那四位相比,此人著實不值一提,他家境貧寒、沒有背景,考試成績也一般,不是庶吉士,一般說來,這號人的最終命運也就是外派縣官,或是在六部混個職位,苦熬資歷直到退休。

歷史是喜歡開玩笑的,這個被所有人忽視的人卻最終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偉人,當李春芳、殷士瞻、王世貞這些昔日的風雲人物,被歷史的黃沙掩沒,被無數人遺忘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歷史教科書都記下了他的名字,他的光芒只有張居正堪與比擬。

楊繼盛,即使再過五百年,這個名字仍將光耀史冊。

楊繼盛,字仲芳,河北容城人,正德五年(1510)生,家裏很窮。

楊繼盛不但窮,還很苦,因為他七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也沒閑著,給他找了個繼母,更不幸的是,這位繼母也不是省油的燈,缺少博愛精神,沒把他當兒子,只讓他做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