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十六 天意弄人(第3/4頁)

“通過大人身邊一個叫米村權右衛門的人聯絡。”

“權右衛門?”秀賴再次慌忙瞅千姬一眼。米村權右衛門可非尋常親信,他乃是秀賴麾下的高手,同時亦是秘密線人。有時,他會裝模作樣到千姬面前露露面,也經常出入大野治長、澱夫人處,總之,他會把城內每一個角落都嗅到。

“那米村權右衛門經常奉大人命令去堺港買鮮魚,看來,柳生宗矩對此頗為清楚,曾兩三次托他帶信。”

秀賴眼裏透著不安,問道:“權右衛門亦是柳生弟子?”

信十郎豐政輕輕搖了搖頭。一旦讓秀賴起疑,加深了誤解,日後行事恐就不那般方便了。“只是商家托付給權右衛門,在下亦未曾托他給柳生帶過信。關於這些,請大人再問問權右衛門便清楚了。”

“權右衛門竟蒙在鼓裏?”盡管秀賴已年過二十,仍末完全失卻少年的率真。“哦,好,我的疑惑解開了。豐政,”他壓低聲音,“我再問你,大禦所根本不想與我們交戰,但我們若不得不和他對陣,你認為會是何時?”

看著一臉稚嫩的秀賴,豐政答道:“此事最好還請大人去問真田和大野修理大人。在下只是大人和少夫人身邊的一介護衛。”

秀賴率直地笑了,“哈哈哈,這用不著你提醒。聽著,豐政,左衛門佐是左衛門佐,你是你,我只想聽聽你的意思。我當面問你,你還有何好擔憂的?說吧,怎想就怎說。”

聽他這麽一說,此前始終默然的千姬輕輕開口:“莫要多慮,少君亦是要釋心中之疑。”

“容在下稟告。聽說將軍已進入近江,因此,在將軍抵達之後,不過兩三日,自會殺聲四起。”

“唔。這麽說,頂多只剩下十日?”

“大人明鑒。”

“究竟誰會最先撲來?片桐、藤堂,還是本多?”

“在下以為,那三者都不會打頭陣。”

“哦,那是為何?”

“那些急於立戰功的,估計乃是從西面馳來的、蒙豐臣恩典的大名。”

“哦?你為何這般說?”

“第一,他們若不打先鋒,事後定招致將軍的不滿和猜疑。其二,他們並不清楚大禦所其實不想與大坂交戰的心思。”

秀賴恍然大悟,輕輕拍膝道:“如此一來,大禦所的心思也就察明了。嘿,戰爭將從西邊打起?”

“但也請大人莫過早有成論,此事還要聽聽諸將的意思。”

“豐政,我信不過他們。”

“大人!身為總大將,不可這般言說啊。”

“無妨:剛才的話,你就權當笑談。說實話,我也覺得大禦所和將軍並無太大敵意。小時候,我就在大禦所膝上撒嬌玩耍,將軍又是泰山,一家人刀兵相向,豈不令世入笑話?”

“是。況且,一旦決出勝負,就會世世代代結下冤仇,戰敗一方便會被逼無奈,屈從人下。大人,柳生新陰流一直把不戰之劍奉為極致啊。”

“哈哈!不戰之劍?不,現在我就是要戰!我要勇敢地戰給你看!”

這完全是把戰事視同兒戲的口氣。

豐政並未把秀賴看作愚昧之輩,有時,秀賴頭腦亦很敏銳,能看出幾分世事,但他到底歷練少,終看不透世俗人情。普天之下,恐再也找不到一個如他這般生活的人:他二十年生涯,幾是足不出戶。無論他多麽天資聰穎,對人外之人終是知之甚少,對天外之天更是一無所知。他常習字作詩,箭術不錯,刀也舞得很好,體格出眾,臂力過人,唯不大喜歡騎馬。

奧原豐政不禁為此深感惋惜。一個年輕男兒,若喜野遊,自會到山野狩獵,以發泄胸中意氣。田獵所學,絕非見識各種飛禽走獸,隨行之人的良苦用心,所到之處的風俗民情,都是見識,視野自然就開闊了。

片桐且元和小出秀政勸阻秀賴騎馬,恐是擔心他因此胡作非為,重蹈前關白秀次覆轍。豐政嘆息,秀吉公養子秀次正因狩獵致禍。秀次在比睿山禁地狩獵,又在途中獵得女子……如此殘暴的殺伐,自當遭天怒人怨。但秀賴從不出城半步,不明世間諸事,也令人對太閣後人甚是嘆息。

一旦城池失陷,如何才能救出秀賴?騎馬不行,就算是坐船,萬一墮落,他恐也不會遊水。而且,身邊的人總是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他從小就身居高位,又是太閣的獨苗,像偶人一般被擺在常人無法企及的高處長大,才會長成有些缺陷的特異之人。

不過,秀賴與千姬倒是琴瑟相和,頗為恩愛。但是,這種和諧也總讓人覺得與尋常夫妻有些不同,恐也是因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秀賴總是莫名地忌憚千姬,與其說把她當作夫人,毋寧說乃是看作必須保護的妹妹,當作將軍小姐。